學達書庫 > 嚴沁 > 雪在流 >
三十八


  “誰?其間還有誰?”

  “權叔。我們的老管家。”姑姑點點頭。“他應該知道一切。”

  “他在哪裡。”

  “在嘯天家裡,一直在那兒。”姑姑想到何哲說的“他仿佛若有所待”。她下意識地站起來。

  “我們去找他,嘯天應該明天才回香港。”甯兒迫不及待。

  “我讓他來。”姑姑搖搖頭。“何哲在家,是不是?”

  姑姑打了個電話,說了地址,就伴著甯兒平靜地等待。

  甯兒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在發生這種事情之前如此平靜淡漠,明明是她的事她卻象置身事外。

  “雪曼知道一切?”她問。

  “是。”甯兒吸一口氣,現在不是時候,不是把自己是雪曼,嘯天女兒的事講出來的時候。

  “她──很不開心?”

  “前後二十年愛上同一個男人,結果可能相同,不能怪她。”甯兒本能地保護母親。

  “她擔心我?”姑姑淡淡地笑。

  “不。她傷心命運如此待她。她十分十分喜歡你。”姑姑沉默一陣。

  “我留在香港只因為何哲的請求,我不能拒絕兒子。”她說。

  “我明白。阿姨也想立刻去歐洲,她說希望過一年半載後再回來。”

  姑姑微笑。看來大家都有同樣的心。

  “我很抱歉,我不應該出現,一切會簡單得多。”

  “不公平。嘯天及時碰到你該是天意,是個考驗。”甯兒說。她公平,她也喜歡姑姑。姑姑再度陷入沉默,她好象在想一個問題。“姑姑,你── 還愛他嗎?”

  姑姑猛然抬起頭,眼中有似若隱若現的淚光,一臉孔的震驚。

  門鈴響,賓妹帶進來一個老年男人,甯兒看著他對姑姑恭敬的表情,知道必是權叔。

  “少奶。”權叔顯得激動。“你好,少奶。”“坐,權叔。麻煩你走一趟。”姑姑很親切。“少奶請隨時吩咐。”權叔並不坐下,主僕觀念在心中根深蒂固。

  “坐。”姑姑再說並指沙發。“這是甯兒小姐,認識嗎?”

  “是。我見過甯兒小姐。”權叔這才小心地坐下,坐得又直又挺,恭敬之情不減。

  “我想請教一件事。”姑姑說。

  “少奶請說。”他下意識地移動一下。

  “二十年前我離開家之後,嘯天發生了什麼事?”

  “少爺── 我不知道。”權叔有點意外。“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”

  “我不迫問你,但事情很重要,我們一定要弄清楚。”姑姑和顏悅色。“你仔細想想,即使很細小的事。”

  權叔真的很用心地想一想,然後說:

  “那天你離開後少爺回家,急得團團轉,樓上樓下跑來跑去,又亂摔東西發脾氣,嚇得阿哲小少爺躲在一角哭泣。後來他又喝了很多酒,鬧了一天一夜。”

  “只是這樣?”姑姑皺眉。

  “還有什麼事我就不知道,少爺把自己鎖在書房裡幾天,出來之後就什麼事也沒有了,”權叔不安地看著姑姑,“後來就飛來飛去很少在家,有大半時間在外國做生意。”

  “阿傑呢?”姑姑還是關心當年才滿月的兒子。

  “一直有護士帶著他,直到他念小學。”權叔說:“阿傑很乖,很聽話,念小學以後我就看著他,還有阿哲小少爺。”

  姑姑看甯兒一眼,甯兒滿臉失望。

  “權叔,你再想一想,”姑姑再一次問,“我走了之後,少爺還有什麼異樣?”

  “我知道的已經說完── 啊!那晚少爺喝醉了酒,我扶他上樓時走不穩,他摔下樓昏過去,我立刻請醫生來,不過也沒什麼事。”

  姑姑甯兒迅速對望一眼,眼睛發亮。

  一個成年人喝醉了酒從樓上摔下來可能發生什麼事?兩個人眼睛發亮,同時說:

  “馮醫生。”

  馮醫生是二十年前何家的家庭醫生,是個頭髮花白和藹可親的老年人,他在山頂的家裡接見了她們。

  “凝若。”馮醫生凝視她半晌,搖搖頭。“二十年前的事咯。”

  “那晚他從樓上摔下來,你替他診治?”

  “是。他昏迷了一陣,醒來時有短暫的時間失去記憶,過幾天就沒事了。”

  “短暫的失憶能影響什麼?”姑姑問。

  “很難說。但他恢復得很快。”馮醫生眯起眼睛回憶。“他記得有事,包括你。”

  “有可能忘記一些事嗎?”甯兒稚氣地問。“一小段重要的。”

  馮醫生睜大眼睛望著甯兒。

  “你是── 你極像當年的嘯天。”他駭然。

  “我是丁甯兒,”甯兒不想在此時拆穿一切,她迅速看姑姑,姑姑皺著眉也望她,“我從新加坡來。”

  “你的問題很有趣。”馮醫生笑,放鬆了神情。“醫學例子上是有這種現象,病人會短暫失去記憶,之後可能忘了一些事,一些令他大受打擊、刺激、挫折的事。”

  姑姑沉默著,甯兒也不出聲,是不是這就是她們想尋找的答案?

  嘯天回到香港,躲在家裡顯得沉默。他顯然沒有逃出自己的矛盾。整個下午他把自己關在書房,晚飯也不出來吃。

  何哲兩度來麼書房門口,猶豫一下,終於敲響了房門。

  “我能進來嗎?”他問。

  嘯天招招手,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。

  “想告訴我什麼?”

  “權叔昨天去了媽媽那兒。”何哲說。

  “有什麼事?”嘯天意外。

  “我沒有問。有的事我不便問。”

  “你可見過甯兒?”嘯天心中最關心的仍然是雪曼。

  “沒有。只見過媽媽。”何哲說。

  “她── 怎麼說?”

  “其實這並不是複雜的事。我相信我能出一點力。”

  “不。我的事我自己能處理。”嘯天有自己的想法。“我只需要一點時間。”

  “媽媽只肯等一星期。”何哲輕聲說。

  “我不能再受壓力,她總是給我壓力。”嘯天十分煩躁。

  “這不是她說的。我要求她一星期不離開香港。她什麼都沒說。”

  “可有我的電話?”

  “甯兒曾找過你一次。”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