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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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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真的沒什麼改變,凝若。” “老咯。阿傑都二十歲了。” “這些年── 你一直在這裡?” “我到處走。”她不著邊際。 “前陣子我們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律師曾找到你的地址,人卻不在。” “我曾住過那兒。”她淡淡地。 “為什麼一直避開我們父子?你知道這二十年來一直在找你?” “找我做什麼?”她反問。 “你── ”他語塞。“孩子們要見母親。” “孩子們都已長大,他們都得到秀好的教育和教養,我很放心。” “凝若,有你在一切會不同── ” “你真希望有我在?”她笑起來。 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,又矛盾又慚愧。半年前若找到她一切會不同,那時候沒有雪曼。現在── 他不知道怎麼辦。 “你看得出雪曼與我的感情,那也只不過半年間發生的,你──” “不要為難。我絕對不是你的難題。” “不不不,我的意思是── ” “嘯天,你還是這種脾氣。你該問問我的意思。” “是。你有什麼意見?” “保持現狀。”她說。 “那不行,我怎麼向阿傑交代呢?” “阿傑什麼都不知道,不要擾亂他的心,他的感情。”她說。“阿哲是個沉得住氣的人。” “是。他比我沉得住氣。但對阿傑太不公平,他從來沒見過母親。” “你想怎麼辦?”凝若問。 “你回家── 哎,我也不知道,我的心太亂,居然姑姑就是你,我該早點來,我什麼都不知道。” “我若回去,雪曼呢?” “這── ”他目瞪口呆。 他這麼愛雪曼,他認為他們是兩世姻緣,他怎能放棄雪曼?那比殺了他更痛苦。 “所以不要衝動,一切慢慢來,你已經找著了我。” “誰知得來全不費功夫。”他苦笑。 “回去吧!我知道你衝動,所以在這兒等你。衝動是無補於事的。” “這二十年在外的日子你一定辛苦了,我要補償。” “我一直平靜快樂,日子過得很好。” “當年── 你為什麼要走?” 她皺眉,這是今夜她最強烈的一個表情。 “你怎會不知道?”她吸一口氣。 “我知道什麼?”她愕然反問。 她不能置信地望著他半晌。 “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。” “很簡單。當年你無緣無故離家出走,我甚至不知道什麼原因,你怎能狠心拋下才滿月的阿傑一走了之?什麼事刺激了你?我做錯了什麼?你總要給我一個交代。” 一向淡漠平靜的姑姑也色變,她的臉慢慢蒼白起來,蒼白中又有一種怪異的紅暈。 “你說你不知道原因?要我給你一個交代?” 嘯天下意識地往後移一移身體。 “我並沒有做錯什麼。”他強自鎮定。 姑姑的神色怎麼那樣奇怪? 她直直地盯著他,看了起碼三分鐘,仿佛要看清他每一個細胞,要看進他每一個毛孔,要看清楚真偽。 “我真的沒有做錯任何事。”嘯天肯定地再說。 姑姑的神色轉緩,那些淩厲的眼光也變得柔和,她不再迫視他,轉身為自己倒了杯茶。 “我只是想離開。”她淡淡地這樣說。 他看來是真的不知情,他的神態絕對不像說謊,她分得出他的真假,他不是那種會隱藏會瞞騙的人。他說不知原因就真的不知,但── 那樣的一件事,令得她狠心拋下才滿月的幼子離開,又怎能沒有原因呢? 這其間發生了什麼事?他仿佛什麼都不記得,他顯得無辜。 “說說你和雪曼。”她重新坐下來。 “呀── 怎麼說呢?”他居然有點忸怩。“半年多前我認識雪曼,仿佛受到雷電打擊,她的一切令我熟悉親切,那笑容,那神態,那聲音,我好象都看過、聽過。可是我們的確剛認識,當時她先生剛過世,我對她的感情一觸即發,那麼強烈不可控制,我感覺是前世姻緣,當時我失態,她拒我於千里,我傷心失望,痛改前非,後來才有點轉變,有點希望。” “你極愛她?” “是。想到她,我這兒會痛。”他指指心口。 “你們有打算嗎?” “我們預備過了暑假就結婚── ”他住口,他怎能對二十年不見的太太請這些? “有情人終成眷屬。” “不不,我完全沒想到會再見到你,你也在香港,”他叫,“你不肯離開家門,不應酬,甚至不去中環生怕遇到我。”她不語。 “現在── ”他吃力地說,矛盾極了。“當然計劃可能有變,你回來了。我不知道,雪曼大概會諒解。” 她皺緊眉心,還是沉默。 “我會想,我會好好想一想,凝若,別再躲開,至少── 讓阿傑回來見到你,”他是煩亂不安地,“我們好好商量。” “你不是這樣,和二十年前沒有改變。”她笑。“永遠相踏兩條船,永遠難下決定。” “踏兩條船?”他聽出什麼。 嘯天回家,何哲獨自守在書房裡,眼睛裡滿是殷切的希望。 嘯天對著他苦笑,聳肩又攤開雙手。 “是她?”何哲問。 “是,當然是。她似乎完全沒有改變。”他激動。“我不能想像姑姑竟是她。” “他認得我?” “一眼就認出,自己的兒子。”他喘息。“她說你很好。非常好。” “她肯回來嗎?” “你去要求她回來。” “不能我去要求,是你,爸爸,重要的是你,你不知道嗎?” “我── ”嘯天又皺眉。一路上回來他都為這件事矛盾不安。 在道義上、情理上他一定該要求凝若回來,她是他的原配。可是感情上,他放不開雪曼,失去雪曼,他不知道該怎麼生活下去。 “我不明白你的心情,但── 她是媽媽。”何哲輕歎。 “我已經求過,她不肯答應。” “要付出最大的誠懇,爸爸。” “她瞭解我,世界上她最瞭解我,她知道我絕對誠心誠意,她── ”嘯天停下不說。 “她也知道你矛盾。”何哲說。 “這是很為難,不,最為難的情況。”嘯天煩極了。“這是一輩子裡最大的難題。” “只要誠心,事情一定會解決。”何哲誠懇地,“一定。” 嘯天望著他半晌好象得著些什麼啟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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