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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“有靈感時才設計,現在我只想見朋友,我的朋友只有你。”

  姑姑用智慧的眼睛望著她。

  “雪曼,你第一次來我這兒和今天有很大的不同,你眼中多了光芒。”姑姑說。

  “近來我很快樂。”

  “那一定是個不同凡響的人。”

  “你怎麼知道?”雪曼訝異。她什麼都沒說。

  “我是女人。女人眼中的光芒是對方反照而出的。”

  “我非刻意,也逃避過,結果還是陷下去。”雪曼愉快地述說,“身不由己。”

  “不是人人能遇到適合的好對手,享受你的時光。”

  “他是個難以抗拒的人,”雪曼像個小女孩般,“也是我從小的夢,雖然―― 雖然―― ”

  “有能有夢的女人是幸福的,雖然什麼呢?”姑姑輕輕拍她手。“人人都說這已是個沒有愛情的年代,享受你擁有的。”

  “愛情―― 是二十年前的延續。”雪曼有講出一切的衝動。

  “無論是延續或是新生,總是美好。”姑姑無意探入別人的秘密。

  “你不笑我?”

  “笑!”姑姑揚高眉毛。“我為你慶倖,雪曼,你是個需要保護的女人。”

  “你們都這麼說,難道你不需要?”

  “我寧願獨立。”姑姑淡淡地。

  “我不明白。”

  “我外表隨和,內心比較孤癖,不容易與人相處!”姑姑平和地說像在說別人的事。“目前的生活最適合我,我快樂。”

  “你有家人嗎?”雪曼天真地問。

  “誰都有家人,我不是石頭裡生出來的,”姑姑笑,“他們不在香港。”

  “我的意思是 ―― 你結婚了嗎?”

  “來,”姑姑拉著雪曼的手,“你不是想學做蛋糕嗎?我教你。”

  她帶雪曼到廚房,立刻就開始工作,不再給雪曼追問的機會。雪曼雖然不再出聲,心中卻有了最大的疑問和好奇。

  姑姑有一段怎樣的往事?

  晚上回家和甯兒說起,甯兒眨眨眼。

  “諾宜說姑姑從來不離開家,連附近的超級市場也不去,她把自己圈在一個圈子裡。”甯兒也感興趣。

  “為什麼?諾宜還說了什麼?”

  “或者是一種修行,現在流行。”甯兒說:“臺灣一個大官的兒子,拿了哈佛大學的MBA之後落髮修行三年。”

  “世界上的怪事越來越多,”雪曼說:“姑姑今天對著一張照片看了起碼一小時,她發現我立刻就藏起來。”

  “阿姨,快樂的事需要與人分享,悲傷大概最好放在心中獨自咀嚼,我們沒有這種經驗,但想來是這樣。”

  雪曼沉默。

  悲傷最好放在心中獨自咀嚼,是。的確如此,誰說她沒有經驗?

  雪茹來電話,沒有任何消息,二十年前的事要追尋不是這麼容易。

  “你當甯兒是自己女兒就行了。”雪茹說。

  “以前不敢想,因為不可能。但現在我恨不得用我的一切換回她,畢竟她是屬於我和他的。”

  “你會告訴他嗎?”

  “不―― ”雪曼下意識地尖叫。“不。我不會講,他根本完全不記得,我不會講。”

  “不明白你的想法。他―― 好嗎?”

  “好。非常好,”即使在電話中,她的快樂滿足還是足以感染任何人,“我從來沒想過,我們還可以在一起。”

  “他既然愛你,讓他知道二十年前的事不是更好?”

  “不,我不冒險,”雪曼說,“其中有個我不明白的未知數,他―― 怎麼會不記得我?”

  “問過他嗎?”

  “試探過,沒有病,沒有傷,當然不是失憶,我完全猜不透。我不冒險。”

  “如果你快樂,雪曼,我不再反對,”雪茹愛這妹妹一如愛自己的女兒,“但那個人―― 我總有點不放心。”

  嘯天回來了,下了飛機提著行李捧著巨束白玫瑰直奔雪曼處。他雙手放在她肩上,長長久久地凝視她之後,透了一大口氣。

  “我終於再見到你。”他輕吻著她面頰。

  他對她非常尊重,非常禮貌,非常斯文,怕稍有不慎就會唐突佳人。

  “我以為你會打電話來。”她滿足地。

  “我把所有的想念積存起來,剛才見你那一刹那,有爆炸般的滿足。”

  她微笑著搖頭,二十年前他就是這樣。

  “嗨,”甯兒從樓上下來,“聽見你的聲音,家裡立刻熱鬧起來。”

  “最動聽的歡迎辭,晚上請你吃海鮮。”

  “我?或是阿姨?”

  “一起請。還有阿哲!”嘯天擁住甯兒的肩,像親切的父親,“見到他嗎?”

  “幾天沒碰到。他替你上班。”甯兒說:“他比你負責。”

  “五十五歲我就退休,公司是他和阿傑的,怎能不多負點責?”

  “五十五歲退休?這麼早?”甯兒說。

  “只是計劃。”他望著雪曼。“目前我在等待更重要的工作。”

  甯兒眨眨眼,心領神會地笑。

  “你才下飛機,我讓廚房預備晚餐,”雪曼輕盈地往裡走,“下次再吃海鮮。”

  她一離開,甯兒就壓低聲音說:

  “她知道你在說她,她沒反對。”

  “我緊張,”嘯天撫著心口,“對她,我全無把握。”

  “以前你令太多女孩子緊張,沒把握甚至傷心,如今是報應。”

  “告訴我我有希望,說。”他叫。

  “你有希望,但你也有個默默的對手!”甯兒半真半假。“陳漢。”

  “他沒死心?”

  “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盡心盡力,你說為什麼?”甯兒小聲說:“陳漢絕對有能力自己開律師樓,但他只替阿姨打理,名利都不重視,你想想,他為什麼?

  “不一定是愛情,他人特別好,他是陸學森最得力的助手,他―― ”嘯天說不出。“甯兒,別刺激我,他根本難得出現。”

  “是。但每次出現,必令阿姨心生感激,印象深刻。”

  “他太年輕了,他比雪曼小。”

  “這是什麼理由?年紀?”甯兒笑。

  嘯天沉默半晌,用力點點頭。“好。我明天找他。”

  “找他做什麼?發神經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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