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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


  「律師樓?你能做什麼?」姑姑直率地。

  「學做律師的助手。」

  姑姑眉心微蹙著思索一下。

  「如果不習慣,不喜歡,沒興趣就情願不做,生活是自然的事,不要勉強。」

  「我會聽你的話。」

  「可以做的事太多了,為什麼跑去做律師的助手?如果想做,去讀書做律師。雪曼助手絕對不適合你做。」

  「我也知道不適合,但是我們只鼓勵阿姨先走第一步,然後再選擇做什麼。」甯兒解釋。

  「你想做什麼?」姑姑問。

  「我?」雪曼居然臉紅了,眼中有好奇怪的神色。「我從來沒想過想做什麼,從小就沒有野心,沒有大志。我――別笑,我一直希望有一個小嬰兒,女的,讓我細心帶大她,就是如此。」

  姑姑、甯兒都不能置信地呆住了。雪曼的希望只想做母親,一個小女兒的母親,這――

  「可惜,我沒有機會。」雪曼垂下頭。

  「機會不是沒有,只要你有心。」姑姑說。

  「不不不,我不會再嫁,不可能再結婚,不會,絕對不會。」她像受驚駭的兔子。

  「也可以領養一個。」姑姑笑。雪曼的孩子氣實在太重。

  「不――」雪曼黯然搖頭。「不。」

  她這神色令人不懂。自己不能生,為什麼領養也不能?但她們都沒有問,各人都有自己的心事與難處。

  「我有個好提議,為什麼不開一間高質素的幼稚園?」甯兒忽然說。她並不認真,只想令氣氛好些。

  「那很複雜,」姑姑搖頭。「雪曼有這耐性?」

  「不。」雪曼仿佛只會講這個字。「不。」

  姑姑很體貼,很有愛心地走到雪曼旁邊,用手輕輕擁著她的肩,又悄悄拍著她背,像個大姐姐安慰小妹妹。

  雪曼的眼淚無聲地滴下來,像斷了線的珍珠,令人又慌又擔心。

  甯兒遞上紙巾,雪曼濕了一張又一張,她始終無聲地流著淚,像受了好大的委屈。

  終於,眼淚止了,她抬起頭。

  「謝謝你們。」她細聲說。

  姑姑微微一笑,拖著她站起來。

  「我還沒做點心。來,你陪我,我教你做最愛吃的芝士蛋糕。」

  三個婦人在寬大乾淨的廚房裡忙起來,不但做了芝士蛋糕,還自己做了鮮芒果雪糕。在忙碌中,雪曼再度開心起來。

  她這麼幸福的女人,不該有永駐的憂慮。

  這天回家已很晚,主要是諾宜回來講了好多老人院的事,令雪曼和甯兒都有興趣。尤其雪曼,追問了許多細節。

  回家後的雪曼比平日沉默。

  「阿姨,如果有什麼事情告訴我,」甯兒捉著雪曼雙手,「看見你的淚,我心慌意亂。」

  「我沒有事,我很好,」雪曼笑,「只是姑姑,她有一種令我感動的氣質。」

  「阿姨,雖然你不是媽媽,但感覺上,你比媽媽更親。我希望你快樂。」

  「我快樂。真的。甯兒,有你在我真的快樂,流淚也不一定是悲傷。」

  「我來陪你,是大家――大舅,媽媽和所有親人都希望你快樂。阿姨,我愛你,我希望能分擔你心中的一切。」

  「是,甯兒。」雪曼用雙手環著她的肩,眼睛又濕潤了。「我很明白,我也快樂。」

  甯兒抱著雪曼的腰,望著雪曼的眼睛,她有個感覺,眼睛深處的憂傷是真實的,那不因為她早逝的丈夫。

  但雪曼,還有什麼?

  星期一回到律師樓,雪曼提出辭職。

  「怎麼說辭職?」陳漢連忙說:「你隨時想來就來,這兒原是學森和你的。」

  「我並不適合也沒興趣,想來替你和英妮添了麻煩。」雪曼說。

  「只要你開心,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。」

  「你對我太好。」雪曼拍拍他。「阿漢,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。」

  「你吩咐。」

  「我要撥一筆錢出來成立一個基金,長期資助一個機構,不知行不行?」

  「絕對可以。」陳漢問。「資助什麼機構?」

  「一家老人院。」

  「行。等你把一切資料給我,我會立刻替你辦,很簡單。」

  「不要用我的名義,用甯兒。」

  「你――要不要考慮一下?這不是一筆小數目,為什麼用甯兒?」

  「用甯兒。」她很堅持。「她和我是一樣的,以後她會比我出更多力。」

  「好。」陳漢猶豫一下才答應。

  從律師樓出來,雪曼獨自在置地逛了一陣,坐在噴泉旁邊的咖啡座喝了一杯那兒有玫瑰香的檸檬茶。

  極少一個人出來,因為怕孤單。今天卻覺得另有特別的樂趣。

  自動電梯一直有人上上下下,她也沒注意,直到一個高大英偉的人影站在她面前。

  「啊――是你。」她下意識地拍拍胸口,好象非常吃驚。

  「能坐下嗎?」何嘯天有禮貌地。

  「請。」她吸一口氣,令自己鎮定。

  真是沒有用,每見到他總會不安和慌亂。

  「不用在律師樓上班嗎?」他凝望著她。

  他的凝望真誠,沉實多了,不像以前。

  「根本不適合我,不去了。」她笑。其實與他相處並不困難,她心理作用。

  「有其它打算嗎?」

  「還在考慮。總會找點事情做做。」

  「做事是好,但我的看法,女人也不一定要出來工作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。」他說。

  第四章

  「我並非要證明自己的價值,生活到如今這並不重要。」雪曼禮貌而疏遠。

  「對。美麗的女人重要的是生活的姿態,優雅、恬適已足夠吸引人。」何嘯天說。

  「我無意吸引任何人。」她沉下臉。

  「別誤會,我的意思是――」他的臉紅了,「對不起,在你面前,我連話都講不好。」

  他很懊惱。

  「朋友――大概也講緣份。」她說。

  「我很有誠意,我絕對尊重你,我――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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