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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九


  她沒有立刻回答,思緒卻已飛遠。

  地中海的陽光更適宜另一個人,那一個令她不由自主發熱的男人,若是——

  “我們去一個月!”龐逸再說。

  她望著他,和他去一個月?心中那絲不願變大了,更大了。

  二十一

  思嘉在她的服裝室裡逗留了四個半小時,剛從法國帶回的新裝依然靜靜地掛在四周,一件也沒試。

  龐逸在樓上休息,她把自己關在這兒,但她的心早已飛了出去,飛到潘烈那兒。

  一生中從沒有這麼強烈的欲望,她想見潘烈,這個時候。這是很奇怪的情緒,如果龐逸不是現在回來,不是在樓上休息,她也許並不一定要在“這個時候”見潘烈,龐逸影響了她的情緒。但是她沒有去,她把自己困在服裝室裡,讓矛盾折磨自己。她動也不動地坐著。她的心早已飛出去了。

  黃昏的時候,龐逸從樓上下來。休息過後,精神是好轉了,但睡得眼腫、鼻腫的樣子並不好看,儘管他神態溫文,關懷。

  “滿意嗎?”他指指四周的新裝。

  “一件也沒有試。”她一點也不隱瞞。

  “為什麼不——”他懂了,不再問下去。

  嫁一個年紀大的丈夫最大的好處,是他能懂所有的事,不必她多費唇舌。

  “出來坐坐,噢?”他小心翼翼地說,“不要把自己悶壞了,思嘉。”

  她慢慢站起來,慢慢隨他走出去。前後多少日子?她對他的感覺就完全不同了,當然感覺只是她的,任何人都不會知道,但——感覺是不能做戲的。

  是!她無法強迫自己的感覺也做戲。

  “很久沒有開派對了,”他坐在起居室中那張大而柔軟的沙發上,“請朋友來熱鬧一下?”

  他以溫和的眼光注視她,在徵求同意。

  她淡淡地搖頭,一點興致也提不起:“我那部戲還沒拍完。”

  “戲是另一回事,我們的生活是另一回事。”他說。

  “遲些吧!”她不置可否。

  “頭髮也自己洗,懶得連美容院也不願上?”他故作輕鬆,“你沒找秘書陪你?”

  “今天沒戲拍,不必講究。”她說。

  “記不記得以前沒梳好頭不肯見人的事?”他笑。

  她淡淡地搖頭,突然說:“我倒想試試獨自去旅行的滋味。”

  “哦——什麼事情令你有這種念頭?”他意外。

  “不知道,也許是電視。”她指指前面的一排電視,“那些電視影集的情節,很吸引人的!”

  “你是指『愛之船』那一類嗎?”他笑起來,“安娜說,去年她參加一個旅行團,坐郵輪的,船上都是比我更老的老夫婦,退休之後享受落日姃輝。”

  安娜是他的秘書之一。

  “我不是說那些。”她被惹笑了。“我永不相信郵輪或飛機上的豔遇,那些人不惹人厭已夠感謝了!而且——我不要豔遇。”

  “你說獨自旅行。”他說。

  “沒有原因,只是這麼想。”她無聊地看著手指。

  面對他,她已開始覺得無聊,以前那麼多日子怎麼過的?她一直以為自己愛龐逸。

  “想——就去吧!”他微笑,“去哪裡?”

  他的話裡有太多的寵和愛,他永不違背她的意思。

  “不知道。”她搖頭。答應得這麼爽快,她又有點不滿意,“剛剛開始想。”

  “或者——你喜不喜歡和蘇哲同遊?兩個女人有伴,一定會有更多樂趣。”他說。

  “蘇哲?!為什麼是她?”她反問,心裡立刻浮起一個念頭,他——可是故意的。

  “她能陪你,也能照顧你,而且我們是朋友。”

  “別把我當成小孩子,我能照顧自己,”她說,“如果真是旅行,我希望單獨一個人。”

  他凝視她良久。

  “幾時要去,去哪兒,只要告訴我就行了。”他說,“我會儘快替你安排好。”

  “不要安排——”她說,看見他有些異樣的臉,立刻說,“我的意思是——如果去,我不要安排,只買一張飛機票,到了一站再考慮下一站。”

  “我怎能放心?”他衝口而出,『“思嘉,別忘了你的身分,太不安全了!”

  身分!是,身分!有時候身分是個擔子。

  “我知道去不成,想想也不行?”她終於這麼說。

  “我不作無謂的胡思亂想,”他說,“想了之後又做不到,滋味並不很好。”

  “你從來沒有幻想過?”她反問。

  “年輕時或許有,”他考慮一下,“不過那些幻想也很實際,後來漸漸地也變成了事實。”

  “所以說幻想未必不能成事,對不對?”她笑。

  “長大以後我只做有把握的事。”他說。

  “我看見你曾冒險。”她說。

  “那所謂的冒險,其實心中已有七成把握。”他笑,“譬如我當時想找潘烈拍戲,看似冒險,卻明知一定成功,這是眼光。”

  他突然就提起了潘烈。

  思嘉的聲音靜止,神情也在這一刹那靜止。

  她完全沒有掩飾自己,一絲也沒有。龐逸自然看得見,他是那樣精明。

  “潘烈在歐洲名氣很響。”他又說。

  她真懷疑,他分明是在試探她?

  “也許他在那邊得緣。”

  “他的片子很賣座。”他又說。這些話其實不說也沒關係,完全無關痛癢:“他們說他是東方最具明星氣質的演員。”

  “外國人看的是東方功夫。”

  “他們看的是他,潘烈本身。”他又說,“我在想,如果請他拍一部文藝或寫實片,歐美人也會接受他。”

  “是嗎?”

  “你不以為然?”他望著她。

  她心中又有反感,他是故意說潘烈,說那些話的,是不是?他在試探她。

  “你想要我說什麼?”她語氣不怎麼好。

  第一次,她在他面前用這種語氣。

  結婚的日子裡,他們別說沒任何磨擦,就連重一點的話也沒互相說過,這種不好聽的語氣更沒試過。

  他仿佛驚愕住了,望了她半晌。

  “我只是想說——我想拍這樣一部文藝片或寫實片。”他看來是絕對的認真,絕對的真誠。

  她吸一口氣,把心中莫名的不滿和反感壓下去。

  “沒有可能。”她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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