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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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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他的平靜愉快,莫名其妙地有了反感。 “那麼,四天之後,星期天我回來。”他說,“很對不起,打擾了你的睡眠。” 她沒出聲。 他不必這麼說的,明知道她該入睡,此地是深夜——忽然之間,她覺得背心發涼,一個意念冒上來,再也無法平抑下去。他並非真想聽聽她的聲音,而是故意在這時打電話看她在不在家? 會——這樣嗎? 醜惡,想吐的感覺一起湧上來,是——這樣嗎? “還有事情嗎?”她強忍那難受的感覺。 “原本就沒有事,只想聽聽你的聲音。”他說,“你好好休息——” “如果我現在不在家呢?”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,這分明有負氣的味道。 “我——沒有想過,”他明顯地呆楞一下,“你不拍夜班戲,除了應酬極少晚上出去。我真的沒有想過。” “好。再見。”她的心很冷。 “我會再打電話來。”他說。 “也在深夜?”她問。 “不,當然不會。”他溫和地笑了,“或者我今夜也不該打,看來真的打擾了你!再見。” 她甚至沒再出聲就掛斷了電話。 龐逸是現在或一直用這種不著痕跡的方法在刺探她?龐逸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她? 她的心更冷,更硬了,她從來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,她還一直在為潘烈的事而矛盾,卻原來——龐逸根本沒真正相信和放心過她! 龐逸把她看成什麼?一個戲子?所謂戲子無情? 深夜,獨立守著一間大房間是痛苦的,尤其當她的心是如此的不平靜。 她把檯燈扭亮了一點,順手拿出本書,或者看看書吧!是龐逸的電影理論書藉,越看越悶,她放棄了,再找一本電影雜誌,還沒翻開,就看見封面上潘烈的照片。 潘烈穿了一身黑粗布的古裝,非常的粗獷、剛強,一臉孔的正義,一臉孔的俠氣,手上抓著一柄刀。那抓刀的手卻修長細緻,不象那些懂功夫的打仔明星,倒象個儒生——他的眼睛沉鬱深沉,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憤怒,有一抹難言的反叛。 思嘉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了他,在一張照片上。 照片沒有那樣光芒逼人,照片不會逼著她閃避,但照片依然強烈地震動著她的心。 掩上照片,她不能再看下去,否則今夜休想入眠。 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床上,但怎麼也閉不上眼睛,今夜似乎發生了很多事,但——實在並沒有什麼事。她心中的感受千變萬化。 幾乎過了整整一個鐘頭,她仍然沒有睡意,她想起了蘇哲。她是個瞭解一切的人,能跟她談談嗎? 這念頭一起就再也抑制不了,她起床拿出電話簿,找出蘇哲的電話,沒有再考慮地就撥了號碼。 電話響了很久,才聽見蘇哲惺忪的聲音。 “喂!什麼時候了?知不知道?”蘇哲顯然被激怒了,“不管你是誰,你不知道現在該休息嗎?” “對不起,蘇哲,我是葉思嘉。”她窘迫。 “啊!思嘉,”蘇哲在一秒鐘之內就清醒了,“怎麼會是你?你在哪裡?你有什麼事?” “我在家。”思嘉忽然後悔打這電話,她該說什麼?“我——睡不著,想找你聊聊天。” “龐逸呢?” “他去了英國,對不起,我太冒昧了——” “不,”蘇哲說,“其實我剛睡著——” 也許是驚覺著講錯話,立刻停口。 “你也剛睡著,三點多了,你在做什麼?”思嘉問。 “我——當然寫稿,”蘇哲像是強打哈哈,“也好,我現在睡意全無,我們聊到天亮吧!” “行嗎?你還要上班!” “我慣了,幾個通宵不算什麼,我們的工作就是如此!”蘇哲爽快地說,“喂!有沒有興趣開車來接我?我們找個店吃東西,肚子餓了!” “好,我立刻換衣服來,”思嘉被蘇哲的豪氣感染了,“你等我,十五分鐘。” “我在大廈樓下等你!”蘇哲愉快地說。 思嘉換上牛仔褲,隨便披了件外套,進車房,跳上她的跑車怒吼而去。 她才離開,管家房裡的燈光亮了,可是她沒看到。 十五分鐘,兩個女孩子見面,兩人互相凝視一陣,無言的瞭解在彼此心中擴大。 “上車吧!我肚子也餓壞了。”思嘉也變得爽快。只不過大半夜,她變得和以前大不相同。 蘇哲亮晶晶的眼睛在思嘉臉上停留一陣。 “剛才潘烈找過你?”她真的瞭解。 思嘉點點頭,然後又說: “他走後龐逸又來電話。” “於是你就睡不著了?”蘇哲笑。 “我睡不著的原因是——我發現情形原來和我以前想像的完全不同。”思嘉說。 “我不明白。”蘇哲皺眉。 “我會慢慢告訴你,我們可以一直談到天亮。”思嘉說。 蘇哲又望著她,是誰令思嘉改變?潘烈?龐逸?或是她自己? 二十 一連幾天,思嘉、潘烈都各自拍戲,沒有見面的時間,但潘烈的電話不停,總打到片廠裡。思嘉有空便接,沒空就不聽,很自然地看出,她不再拒絕“他是個朋友”的這種念頭。 星期天思嘉沒通告,全公司的人都知道龐逸今天回來,他們絕對不會在這個日子派通告給她。 思嘉反而閑得無聊。 潘烈還沒打電話來,她不知道他要不要拍戲,心中浮浮蕩蕩,無所依歸似的。又不想主動打電話給他,還沒到那種程度吧? 龐逸今天會回來,但她更希望聽到的是潘烈的電話。也不一定要見他,但知道他的動向,聽到他的聲音至少能令人定下心來。 她現在就是不能定心。 她自己洗頭,又慢慢吹幹,用橡皮筋束在腦後,換了件純白運動衫,她走下來。 女傭人迎上來請她接電話,她眼睛立刻亮起來,類似小女孩初戀的緊張與興奮湧上心頭,她奔向電話——拿起來時她深深吸一口氣。 “我是思嘉。”她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。 “思嘉,”是龐逸的聲音,竟是龐逸,“我已到了機場,立刻就回來。” “啊——你,”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望,“這麼早就到?” “我馬上回來。”他溫暖地說,“你等我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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