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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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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眉掀得好高,似意外,又似驚訝,想罵人又忍住,最後只是聳聳肩,說: 「好吧!不寫就不寫,你以為我愛寫的?我吃飽了飯沒事做?」 他看她一眼——他永不正面望女人,他覺得尷尬。 「我沒有要求你寫!」他說。 「報館收到信,小女孩小男孩當你偶像。想想看,我們代表隊除你之外還有誰有希望拿金牌、銀牌?不寫你寫誰?你告訴我!」她大聲說。 「那——誰也別寫。」他沒有表情,「你的每一篇文章都帶給我壓力。」 「壓力?!」她反而笑起來,「這麼說我是有點分量嘛!」 「你是權威體育記者。」他說。 「喂!潘烈,你總是『你,你,你』的,我沒有名字嗎?」她指著他問。 他不出聲,雖然明知她叫蘇哲,十分男性化的名字。 「你這個怪人。」她沒好氣地說,「喂!你也喜歡聽葉思嘉的歌?」 聽到葉思嘉三個字,他黑眸中閃過一抹強烈的光芒,好象一顆巨大流星掠過黑暗的天際。 「為什麼問?」 「剛才我推門時不正是她在唱『我愛,我愛』嗎?」蘇哲指指房裡的收音機。 「我愛,我愛」——哦!潘烈恍然,原來那性感的聲音在唱法文歌,難怪他聽成「喃無」了。 「我只是——偶然聽到。」他說。 「那天授旗典禮的酒會她也來參加,和她那大製片家丈夫,」蘇哲不經意地說,「這女人很有型,又會打扮,又有這資格,不能不服她紅這麼久。」 「她紅了很久?」他下意識地問。 「想來你是不看電影的了,否則怎會不知道她?」蘇哲笑,「我跟她認識,她很風趣,很幽默,有的人嫉妒她,居然說她十三點。」 十三點?!潘烈忍不住冷冷地哼一聲,葉思嘉那樣的女人怎可能和十三點這幾個字聯在——起? 「我很喜歡她。」蘇哲又說,「她是個很爽快的女人,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,從不故作姿態,也不放作神秘。」 「她,有多大年紀?」他突然問。 他自己也嚇了一大跳,怎麼問這麼離譜的事? 好在蘇哲完全不懷疑,她是大而化之的。 「二十六、七歲吧?不太清楚。」她隨口說。「我記得她去年結婚時說過是二十五歲。」 「她去年才結婚?」他再問。 「怎麼突然那麼多問題?這麼多話起來?」蘇哲瞪著他,「你是她的影迷?」 「我沒看過她的電影,也不知道她的樣子。」他說。 「當然,她十九歲出道時,你還在念初中,她比你大得多。」蘇哲說。 他的眼光漸漸凝聚,並且不再出聲。 「想不想去游泳?」她突然問。 「不,不想,我要練習。」他想也不想地拒絕。 他總不和女孩子、女性、女人在一起,他不慣。 「所有的選手都出去了!」她提醒。 「我要照著我的計劃做。」他十分堅定。 她看了他半晌,真真實實的,眼中掠過一抹柔情。 「你真固執,我沒見過比你更固執的人。」她搖搖頭,「計劃是你自己訂出來的。」 「我知道!」他不看她。 「晚上呢?獨自留在中心吃晚餐?」她關心地問。 她年齡也比他大,他體育大學今年才畢業,二十二歲都不到,她已在社會闖蕩了幾年,她的關心是混合著母姊——或者另外再加些什麼的! 「有些教練也是留在中心。」他說。 他的直截了當,他的不虛假,十分符合他的運動員氣質,給人一種絕對可信的感覺。 「我走了!」她也不勉強,揮揮手轉身就走,「忘了告訴你,你剪的短髮很帥。」 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一端,他才能透口氣。他不習慣和女人相處,那感覺好彆扭。 回到臥室,關上房門並上鎖——他不要任何人再來打擾他。隱約間,他又聽到了「我愛——我愛——」的歌聲,葉思嘉又在唱? 望著寂然的收音機,他知道自己是幻覺。但幻覺竟也那麼美好,那麼親切,那麼令人激動。這首歌大概已填滿他的心胸了吧? 站了一會兒,心中的激蕩繼續著,他竟不能令自己平靜,還是——練習去吧! 換了短褲,他獨自跑到練習場。場中寂然,不見一個人影。他慢慢地走到中央,正待開始,突然間,他有個感覺,自己不也象站在表演臺上?不也象在演戲?只不過另一種形式的戲而已! 恍惚間,他也聽見掌聲,聽見喝采聲。一時之間他呆住了,他是誰?他站在這兒做什麼?耳邊又響起「我愛——我愛——」的呢喃歌聲,葉思嘉也來了,那慢慢向他走來,那悠然自如,懶洋洋的姿態不正是她?她向他走來,獨自一人,穿著黑衫裙—— 「潘烈,你中了邪?」蘇哲的聲音響起,「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眼發青光的樣子很可怕?」 他一震,醒了。 一切只是他恍惚之間的幻象,朝他走來的是蘇哲,葉思嘉根本從頭到尾沒有出現過。歌聲——啊——歌聲呢?側耳細聽,什麼都沒有。 一切只是幻象。 「我問你話,你聽不見?」蘇哲提高了聲音。 「我——在想別的事。」他冷淡地應著,「為什麼你又來了?」 「看你練習啊!反正也沒事!」她在一邊坐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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