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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算了,別想這些,明天我們就開始集訓,整個月的時間都要苦練,為了金牌,你不能分心!”培元說。

  “那當然——金牌我沒有信心,或者銀牌或銅牌吧!”潘烈笑起來,露出一排又白又整齊的牙齒,有十分健康和堅強的感覺。

  “比賽的時候心情和運氣都重要,技術反正大家都差不多。”培元說。

  潘烈忽然想起,如果比賽時那葉思嘉也在場,他會怎樣?會表現出色?或一場胡塗?

  “又在想什麼?潘烈。”培元推推他,“你要記住一件事,大家都認為你是繼楊傳廣、紀政以後最出色的運動員,你不會令大家失望吧!”

  潘烈心中一凜,連忙吸——口氣,收懾心神。今天,大概他是著了魔吧!

  前面一大群女孩子奔過來,一下子就把他們圍住了。

  “潘烈,請替我簽名!”熱情的女孩子叫。

  “替我簽,我先。”另——個拉他的手。

  於是,一本本小簿子,一枝枝筆都湧到他面前。他望一望培元,培元的情形比他好得多,只有三兩個人圍著。他搖搖頭,苦笑一下。

  “我不是明星,我不簽名。”他推開簿子和筆。

  女孩子們卻不放過他,你推我拉地,硬要他簽,說什麼也不肯放過他。他又煩又不開心,卻又明知脫不了身,只好胡亂地簽著,簽著。

  拿到簽名的女孩子快樂又滿足地看著,說著,又有女孩子向他提出一連中問題。

  “四年之後你還會參加世運嗎?”

  “你會不會以運動為終身職業?”

  “你會不會改行?做哪種職業?”

  “對金牌有沒有信心?”

  “你是不是泥血?為什麼有這麼深的輪廓?”

  “這麼年輕,怎麼會有長長的鬍鬚?”

  “你的頭髮是天然微卷的嗎?為什麼這麼黑,這麼濃?”

  “以後會不會當明星?喜歡演戲嗎?”

  “明星?”他下意識地自問,“我怎麼會當明星?”

  “為什麼不行?”好多女孩子一起叫起來,“你比所有的明星都有型,都英俊。”

  他想一想,搖搖頭,簽完最後一個名字。

  培元過來替他解圍,他才能沖出重圍,跳上公共汽車。

  “她們——怎麼會想到明星?”他自問。

  “你不知道嗎?你原比所有男明星更具條件。”培元說。

  潘烈和所有的選手同時搬進了集訓中心,開始最後一個階段的訓練。他知道這是最重要的,在世運中能否脫穎而出就靠這個月的努力了,他練得十分專心。

  集訓中心裡的生活絕對規律化,每——個選手都得絕對遵守,象受軍訓一樣。他努力使自己做得最好,把自己狀態保持最佳。他有個感覺,除了做給所有開心的人看之外,葉思嘉也會看著。

  葉思嘉——這是除了體能練習外,他唯一想著的人。真的,自那次見到她之後,他再也沒法驅除她的影子——雖然他根本沒見到她的臉,但那聲“謝”,那懶洋洋,極為性感的笑聲,終日在夢中縈繞著。

  在夢中縈繞著女子的影子——這對他是不可思議的。女人?!他想都沒想過,他這大男人主義者十分自傲,他甚至沒正眼看過她們。象一些對他表示好感的女同學;象許多當他是偶像的年輕女孩子,象那個權威女體育記者,他從來不理她們,他認為女人麻煩。

  但這個葉思嘉——葉思嘉怎麼這樣輕悄悄、毫不經意就直走進他心中呢?他沒有其他辦法可以解釋,這若不是著了魔,就該是愛情!

  愛情?!他大吃一驚兼瞠目結舌,愛情是什麼?天外怪客?他完全不懂,不明白,不瞭解!愛情怎麼會這麼突然,這麼措手不及地來到他身上?

  愛情——他感到心臟在緩緩收縮,微微疼痛,鮮血象一個小泡一個小泡般地湧上來,每一個小泡就是一個希望,一絲欣喜,一個安慰。原來愛情的感覺是這樣的,是他!這就是他的愛情!

  星期六,集訓中心開放,讓所有的選手自由活動,可以回家,可以去看電影,可以會會女朋友,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。

  潘烈沒有出去,他在這兒沒有家,家在遠遠的鄉下。而且他也不想浪費時間,趁大家都外出了,他不是可以安安靜靜地獨自佔用練習場地嗎?

  剛吃完午飯,他不能立刻做運動,散一會步之後回到宿舍的寢室,他和許培元共住一間。

  培元一早就回家了。他半躺在床上,打開收音機,或者——看一份報紙吧!

  看報紙他一定先看體育版,這是習慣,也是人之常情。近日世運集訓的花絮很多,大家都很看重他們這些選手,他自然也想多知道些事。

  記者們實在有辦法,往往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消息,報紙上已經刊登出來了。他也不是後知後覺,天生他不喜歡多管閒事,他只想盡力做好自己分內的。

  那個總喜歡找他瞎三話四的權威女體育記者又寫了他,還是一篇專文。飽眉頭皺了起來,眼光變得冷了。他只是個運動員,他又不想做明星,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宣傳他呢?他並不喜歡事前多張揚,如果真能拿到金牌或銀牌,那時才介紹他豈不更好?

  現在這麼寫——只能令更多小女孩來圍著他簽名,只能令他更尷尬,更啼笑皆非。

  剛把報紙放下來,突然,聽見收音機裡傳出懶洋洋的歌聲,成熟而性感的女人聲——

  他猛然坐直了,眼裡射出逼人光芒,這可是那葉思嘉唱的?她不是明星嗎?也唱歌?唱什麼?“喃無,喃無”的,念佛經?那把嗓子:十他確定了,是她的,她那獨特的性感聲音,煥發著百分之百的女人味。

  “喃無”完了,他才從呆楞中醒過來。

  整首歌唱了什麼?他完全不知道,唯一記得的是“喃無”,性感的“喃無”。

  “嗨!發什麼呆,潘烈。”房門自動打開,那位無孔不入的權威女體育記者已伸進頭來。

  “你——”他皺皺眉,眼光又變得好冷,“你來做什麼?怎麼不敲房門?”

  “他們說你在宿舍,反正有空,過來看看你。”女記者人高馬大,留著一頭長卷髮,牛仔褲包著她修長的腿,看來有八分爽朗的男兒風,連說話也直率。

  她不是好看,卻也不是不好看,很有型,也許很多人會喜歡,但潘烈不包括。

  “這裡不方便、請先出去。”他說。

  “全宿舍的人都走了,只剩下你。”她爽朗地笑,“舍監讓我進來的。”

  他不出聲,逕自先走出寢室。

  “看過今天報紙嗎?滿不滿意?”她跟著出來。

  她不是十三點,是不拘小節,根本沒想到男女有別。

  他站在走廊上,沉默半晌。

  “以後請別再寫我!”他沉聲說。

  他連聲音也低沉雄壯,男子氣概十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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