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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補完你的妝就走!”化妝師笑:“不過你喜歡的話,我可以陪你聊聊天!”

  “下次吧!我想睡一會,”思宇打個哈欠,突然之間轉向心妍:“莊心妍,你占了我的床!”

  心妍並沒有睡著,雖然她疲倦得要死。何思宇在那兒大聲說話,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很順,這個人——有點陰魂不散,剛才分明又在看她,他是什麼意思?存心作弄?她決定不理他,她是個十分倔強、固執的人。

  “你沒有睡著,我知道,”何思手又在那兒嬉皮笑臉:“你自己看看,你的眼皮還在動呢!你騙不了我!”

  心妍就是不理。除了演戲,她和思宇不是朋友,他再惡作劇,也不能把她拖起來,她從來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。

  ”莊心妍,幫幫忙好不好?”思宇竟已經走到她旁邊:“讓我睡一陣,一小時後讓給你,我真的倦得要死。”

  心妍的固執、頑強比他想像中更厲害,她就是不肯睜開眼睛,無論他怎麼說。

  “莊心妍,”他威脅著,聽得出來是開玩笑:“你再不起來,我就躺到你旁邊囉!你不怕別人說閒話?”

  心妍紋風不動,充耳不聞。

  思宇又站了一陣,凝視她一陣,竟轉身去了。

  他是那麼容易罷手的人?

  心妍完全不在意,她開始真正要睡了,她實在太累、不倦,從清晨四點捱到現在快十一點了,快二十小時沒合眼,鐵打的也支持不住——正朦朧欲睡中,突然聽見一陣日本音樂,是西城秀樹唱的“羅拉”,那種聲嘶力竭的喊法,配上那麼強勁的音樂

  心妍心中湧上一陣憤怒。這何思宇怎麼回事?他有什麼資格來騷擾她?明知她捱了那麼久,竟故意讓她不能休急?他真是那麼可惡、可恨、可咒的人?

  她想跳起采大罵他一頓,忍住了不中他計,化粧室裡就這麼一張沙發,她跳起來他豈不正得其所哉?她不上他當——

  強忍住怒火,她還是動也不動的躺在那兒。她對自己發誓,除了拍戲,她永不跟他說一句話,她會永遠當他是仇人,她——永不原諒他!

  整首“羅拉”唱完了,她仍堅持著,大概何思宇知道無論用什麼方法都休想令心妍讓出沙發來,他終於知難而退,靜靜的離開了。

  心妍可算是勝利者,但——委屈的淚水卻沉默的流下來,她真的覺得委屈。在電視臺,一個孤單的女孩子想站穩腳步是不不容易了,她要忍受多少這類似的打擊、挫折?她要勉強吞下多少冷言冷語的諷刺?觀眾永遠只看見她們風光。繁華的一面,誰知道她們流了多少淚?捱了多少辛酸?

  心妍喜歡演戲,醉心演戲,加上她念書成績不怎麼好,很自然的走進這一行。這一年多來,她覺得自己身心俱疲,傷痕累累,唯一僅存心中的就只剩那點倔強,和那天生的傲骨。

  她吸一吸鼻子,睜開眼睛,她想找張紙巾什麼的,可是一眼望到的竟是何思宇那對凝定的眼,那張嚴肅認真的臉孔,那抹深思著又有悔意的神色。

  她吃了一驚,想閉起眼睛已來不及,她的倔強也不允許,她就那麼冷冷的盯著他。她想表示,她不怕他,她是不會屈服在任何威脅下的。

  可是——可是他的神色並非她想像的那麼可惡,他那嚴肅的臉上線條卻是柔和的,他那麼友善的望著她,就像戲裡面英俊。漂亮的男主角,他——

  正不知如何是好,思宇竟先開口。

  “對不起,心妍。”他沉著聲音卻十分溫柔的說:“我現在才知道,你不是我惡作劇的對象!”

  她皺眉。為什麼這樣說?因為她的眼淚?

  她吸一口氣不出聲。無論如何地是不會原諒他的,他傷害了她的尊嚴。

  “我很抱歉!”他再說。

  他轉身大步走出了化粧室,留下呆怔的心妍。

  他一再的道歉,難道——是真心的?何思宇這如假包換的大浪子,他道歉?

  這麼一來,她反而睡不著了,連倦意都不知道溜到哪兒去,胡思亂想的就聽見劇務來叫她入場。

  她連忙對鏡子望一望,化妝並沒有變樣,不必補妝,然後匆匆忙忙奔出化妝間。

  可是——走廊的那張小籐椅上蜷伏著一個人,看那衣服,知道必是何思宇,他竟縮在這兒睡了?

  心中一條細微的神經抖動一下,或者——他並不是真的那麼可惡的?

  好在這場戲不多,對手只是兩個女孩子。如果這場戲要面對思宇,她這不會假裝的人不知道該怎麼辦了?最糟的是她在這部戲裡暗戀何思宇,還要對他諸多糾纏,這一一這實在太為難了。

  結束了這場戲,她離開錄影室,在門邊遇到睡眼惺忪,神志似乎也不清的思宇,他只看她一眼,很特別的一眼,卻連招呼也沒打。

  心妍也見怪不怪,電視臺就是這麼奇怪地方,可以發生任何難以想像的事,可以容納古靈精怪的人,唯一不能的,就是得到友誼。

  電視臺是沒什麼友誼的,名利當前,誰也不肯讓誰,只要稍有利害關係,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。

  心妍還要等,她還有一場戲,大概要半夜四點才能拍到,這次可以睡一下吧?不過拍完這場戲天也亮了,明天全組員都體息,晚上有個提前慶功宴,因後天就可以拍ENDING 戲了。

  她又躺在長沙發上,她不像其他女孩子,沒輪到拍戲就聊天,她沒那麼好的精神,而且聊天之中總多是非,她不想招惹。

  明晚的慶功宴她是會去的,不去監製會不高興,她不敢得罪人,下次不用她豈不糟糕?

  這個監製對她不錯,有戲總派她一角,雖不是第一女主角,她也滿意。演戲是漸進的,她一點也不想一夜成名,那樣精神負擔太重,又怕漸走下坡,又怕觀眾對她演技不滿。像現在,一步步往上走豈不很好?

  她又想到何思宇。

  他這個人就差點,演技可真是一流,和他演對手戲時可以學到很多東西,最主要的,他可以帶領她進入角色,進入戲裡。她知道演這部戲她進步很大,除了導演外,何思宇的功勞最大,或者——她可以對他友善些?

  哦!不,不,不能對此人友善,他會得寸進尺,看他和那麼多女藝員的緋聞,她覺得害怕。她不想自己也變成緋聞中的人。

  糊裡糊塗就睡著了,又糊裡糊塗被劇務叫醒。

  “輪到你了,莊心妍,”劇務笑得莫名其妙:“這場是和宇哥演對手戲。”

  宇哥!何思宇?

  她一下子就清醒過來,跟何思宇演對手戲,這可馬虎不得,免得——被他那可惡的人笑話。

  回到錄影室,思宇已站在那兒等著,一邊嘴裡還念念有詞的背對白。

  對白她是早背好的,立刻拿出來複習一次,導演又在控制室吩咐了幾個要點,就開始錄影。

  不知道為什麼,再面對思宇時,她心中有個好奇怪的感覺,仿佛——他們已是很熟的人,是——朋友!

  朋友?怎麼可能呢?

  他們都很專心,很投入的錄了這場戲,雖然如此,也重錄兩次,一次導演要求的,一次是思宇要求。大牌就有這好處,他可以要求重拍,心妍就沒這優待了。

  果然,拍完之後天日亮了。

  何思宇不知往那兒一溜煙就不見了,心妍還是回到化粧室,洗乾淨臉上所有化妝,拿了自己的大帆布袋,這才慢慢走出電視臺。

  天都亮了,還急什麼呢?明知現在回家也睡不著,不如就在附近散散步,等房東太太起床後才回去,免得又吵醒了人家。

  邁出電視臺大門,看見何思宇的車停在那兒,他正坐在裡面若有所待。

  “嗨!”一看見她,思宇就招手:“心妍,請過來一下,好嗎?”

  他不只語氣好多了,神情好多了,也聽得出聲音中的誠意。

  心妍猶豫了一下,以她的個性是絕對不會過去的,連猶豫也嫌多餘。但是——她自己也不怎麼明白,她竟慢慢的走過去,雖然還是冷著一張腦。

  “有什麼事?”她冷硬的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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