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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六


  還沒輪到她上臺表演,她不想和其他的歌星們八卦,是非多半從這些八八卦卦之中傳出來,她在這個圈子雖然並不長久,但她是世故而透徹的。

  複出的她,比以前更為受歡迎,可以說是比前更紅,有更多的場子找她演唱,她卻拒絕了。只肯唱原來的兩家夜總會。

  照理說,她該滿足於目前的名氣,可是看得出來她並不快樂,總覺得若有所失。

  是若有所失,她失落的是她第一次,也是唯一的一次愛情。

  她曾經有過許多男人,然而從未愛過,除了莫恕——是的,除了莫恕。

  但是莫恕似乎並不重視愛情,他把其他的感情看得比愛情重要,所以他離開——離開的這些日子裡,他到底去了哪裡?他快樂嗎?

  以玫很瞭解莫恕的固執,他是那種明知做錯了也絕不同頭的男人。

  他——永不再回頭了吧?

  以玫覺得自己該悲哀,或者說——她這個人就是悲劇,唯一的一次愛情也會從身邊溜走。

  是悲劇吧?

  雖然于莊表現得忠實專一,他每天來接她,又在每一個空閒假期時陪她,又替她作曲,更費心的請到最紅的人替她填詞,但——依然彌補不了她心中空虛,她還是若有所失,若有

  所缺。

  愛情原是不可替代的。

  一個歌星唱完了走進後臺,以玫知道,就輪到她了,按熄了香煙,她站起來。

  拍拍晚禮服的裙子,她聽見司儀在台上報著她的名字,接著傳來一陣相當熱烈的掌聲。

  掌聲,曾經是她所渴望的,她一直都盼望名成利就,但是——此刻她心中一片漠然。

  掌聲再也激不起她心中的漣漪。

  她苦笑一下,她自己也不知道,原來她是那麼注重愛情的人呢!

  踏著掌聲,她展開職業性的微笑走上台,樂隊已奏起她將演唱的歌曲,她拿起麥克風。

  是燈光太強吧!每次她上臺,初初那幾分鐘她是什麼也看不見,只有一片刺眼的白。

  然後,她漸漸看見一些人、一些面孔,有熟悉的、有陌生的,是一批過慣夜生活的人。

  以玫似乎很用心的在唱,其實她內心轉動著好多思緒,她的思緒飄得好高、好遠,自己也難以控制。

  一曲既終,她機械化的鞠躬,接受掌聲,預備唱她的第二首歌。

  突然之間,她似乎看見一個人,在這燈紅酒綠的場合,他穿了一身眩目的黑。

  他——他不是莫恕?

  是他,是莫恕,他沒有坐,遠遠的站在一角落裡,孤獨而遙遠,他就那樣雙手環抱胸前,漠然的望著臺上的以玫。

  他——是望著她嗎?是嗎?是嗎?

  一眨眼間,以玫心中大亂,幾乎唱不出歌,她抓著「咪」的手僵硬了,她臉上再也沒有職業性的微笑——怎麼還笑得出呢?莫恕來了。

  不知道怎麼唱完的第三首曲子,她心急如焚,如有可能,她早已飛奔下臺,抓住莫恕再也不讓他離開。

  但她不能,她是歌星,唱歌是她職業,她必須唱完三首歌,她只能無助的望著莫恕。

  他不會先走吧?既然來了,他總該見見她,是不是?他——回心轉意?

  走回後臺,以玫立刻提起長裙飛奔著往前臺去,也不理會別人詫異的眼光,她要見莫恕。奔到前面,角落裡空空的,根本沒有人——她的心收縮成一團,眼淚不受控制的湧上來。

  剛才可真是莫恕?或是她的幻覺?

  那一身令人目炫的黑,那個熟悉又遙遠的神情,那個只有在夢中出現的凝視——是不是莫恕?他可是真正曾經來過?

  她抓住一個侍者,不顧一切的問:「剛才有個穿黑衣服的人站在這兒,是嗎?」她喘息著,她無法使自己平靜。

  「哦——是的,」侍者點點頭。「你唱歌時他進來,站到你唱完時就走了。」

  「他——他——一個人來?」她激動得聲音發顫。

  「是吧!不怎麼清楚。」侍者好奇的看了她一眼。「是什麼人,某某公子?」

  以玫顧不得回答,又飛奔著走出夜總會。街道上依然熱鬧著,人來人往川流不息,然而,又在什麼地方才能找到莫恕?他驚鴻一瞥的出現,立刻又失去蹤跡。他為什麼要來?又為什麼要走?以玫在馬路上站了好一會兒,才能勉強平復心中的激情,慢慢走回夜總會。如果只為看她一眼而出現,她情願他永不出現,這樣——豈不是令大家更痛苦?走回夜總會,被一張似曾相識的笑臉所攔。那是一個秀氣、漂亮的女人,神情高貴,衣著高貴,一眼就知不是個普通人。「何小姐,我能和你談幾句話嗎?」那女人說。「你是——」以玫疑惑的。「不必理會我是誰,」那女人微笑。「你匆匆忙忙的棄出去是為什麼?」以玫皺起眉頭,這又關她什麼事?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?」以玫沉下臉。「別誤會,我絕對沒有惡意。」那女人笑了。「今夜我專誠來聽你唱歌,看看你。」「你為什麼要看我?你是誰?」以玫再問。那女人不答,只是淡淡的笑。「我是誰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的誠意,」女人很會說話。「陳子莊會來接你,是不是?」

  以玫簡直再難忍受,這女人什麼都知道。

  「如果你不說自己是誰,我就回後臺了。」以玫說。

  「莫恕——已經走了,你沒有追上他,是嗎?」女人的話鋒一轉。

  「你——你——」以玫心念電轉,她已知道這女人是誰,還有誰能知道莫恕、子莊得這麼清楚?

  「我是林雅竹。」她終於說。

  「林——雅竹,」以玫竟是囗吃了。「你為什麼來找我?你和莫恕一起來的?」

  「不,我自己和朋友來的,」她指一指一張檯子。「我很意外的看見了莫恕。」

  「你知不知道他現在住在哪裡?」以玫急切的問,像溺者抓到一根浮木。

  「我不知道。」雅竹淡淡的。「但是我知道他為什麼離開。」

  以玫失望的不出聲。

  「他很傻,是不是?」雅竹又說。

  「我不知道他的心意,他有理由做他希望做的事。」以玫說。

  「你以為他會不會快樂?」她問。

  「你該去問他。」以玫說。

  「何小姐,若是——你愛他,為什麼不找他回來?」雅竹忽然說。

  「我——這是不可能的,」以玫紅了臉。「而且根本沒有人會告訴我他在哪裡。」

  「你沒有先表現出找他的誠意。」雅竹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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