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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二


  他們不是曾經有過甜蜜美麗的共處時光嗎?她看得出莫恕是愛她的,至少在那一段時間,但——他竟棄她而去,為的只是一個男人。

  這不可笑嗎?莫恕為一個男人棄她而去。

  古時候或武俠小說中或許有這些情節,什麼道義啦,友情啦,現在是什麼時代呢?二十多年來,她幾乎再看不見真正的道義、真正的友情,而莫恕卻——

  這實在是可笑的事,她絕不甘心。

  電話鈴又響起來,她漠然不動。今天電話像跟她有仇似的,一連串的響了幾十次,她不想聽,她根本不想說話,更不想見人,由它去響吧!

  鈴聲沉寂了,打電話那個人是知難而退了吧?

  她覺得有點餓,一整天什麼都沒吃,連水都沒喝過,怎能不餓呢?窗外天都已全黑了。

  她站起來,順手開了燈。

  到廚房冰箱裡拿出一瓶鮮奶,慢慢的喝下去,剛放下了瓶子,門鈴突然響了。

  是誰?這個時候是誰會來?

  猶豫幾秒鐘,她走向大門。

  自從和莫恕交往後,她已斷絕了以前所有的朋友——當然是男朋友,來人大概是子莊。

  門開處,果然是那焦急、不安的子莊。

  “啊!你真的在家,以玫,我打了一整天電話,怎麼沒有人接?”子莊進來就說。

  “我——出去了,才回來不久。”以玫淡淡的。

  她能恨眼前這個男人嗎?就因為他使她失去了莫恕,她能恨他嗎?能嗎?  “十分鐘前我還打來,後來決定來一趟,我不放心,怕你有意外。”他抹著汗,說得很真誠。

  “我們這兒很安全,二十四小時鎖鐵門,有人看更。”她還是淡漠的。“找我有事?”

  “想看看你,而且——轉換公司的事已經辦好了,一切oK!”他興奮的說。

  她看來沒有高興,也沒有不高興,去廚房替他倒了一杯茶出來,似乎子莊說的事根本與她無關。

  “你不高興嗎?以後我們是同事了。”他搓著手。

  “無所謂高不高興,一樣是唱歌、錄唱片。”她說:“紅與不紅還是未定之數。”

  “一定行,我們老闆說過全力捧你。”他很有把握。

  “說不定我是捧不紅的阿斗。”她自嘲的。

  “怎麼會呢?我瞭解你的情形。”他搖頭。

  “我的情形?”她看他一眼,笑了。“子莊,我打算再唱夜總會。”

  “哦——-為什麼?”他呆怔一下。“你不是說不喜歡唱夜總會嗎?”

  “我自然有理由。”她不置可否。“世界上有太多我不喜歡做的事,我能所有的都不做嗎?人是要生活的,很多事只能無可奈何的。”

  “你是說——為了生活?”他眨眨眼。

  “不是全部,當然,我希望賺錢。”她說。

  “賺錢——以玫,我——”

  “每個人都應該要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,是不是?”以玫很快的打斷他的話。

  “是——我的意思是——”子莊欲言又止。

  “你能幫忙我灌唱片,又肯為我作曲已經很夠了。”她的語氣很堅定的。“我希望能安排自己的生活。”

  “是——是!”子莊的臉色變了一下。

  他心裡開始不安,以玫對他顯然與以前不同。

  以玫逕自坐下來,低頭沉思了一陣,然後說:“你怎麼替我要求你老闆肯簽我?我一點名氣也沒有。”

  這是很無關痛癢的話,是吧!難道她沒有別的話可以說嗎?

  “他是我老朋友,而且,他要我作曲。”他老老實實的說:“他很看重我。”

  “這叫互相利用。”她笑起來。“他要簽的不是我,而是你的面子。”

  “也不能這麼說,他聽過你唱,以前在夜總會時。”他脹紅了臉。

  “我又快恢復以往的生活。”她歎一口氣。

  “以玫——”他是敏感的,立刻感到不安了。“你是不是對我——很不滿意?”

  “很不滿意?”她呆怔一下,大笑起來。“怎麼會呢?我有什麼理由對你不滿呢?”

  “我——唉!我——”子莊說不出話。他不願意再聽見莫恕兩個字從他口裡出來。

  “算了,以前的事不要再提。”她擺一擺手。 子莊垂下頭,好半天。

  “以玫,你一定還沒吃晚飯,我們一起出去吃,好不好?”他問。

  “不,我很累,不想再出門。”以玫坐著不動。 她始終是一副淡漠懶洋洋的神色。

  “你總是要吃東西的,對嗎?”他說。

  “我已經吃過了。”她毫不起勁。

  子莊只好不再出聲,他有個感覺,以玫似乎想推他於千里之外。

  “以玫,是不是——我得罪了你?”他忍了半天,猶豫了半天,才結巴巴的說。

  “不要說這樣的話,怎麼會呢?”她搖頭,她益發受不了子莊的婆媽。

  莫恕永遠不會這樣,莫恕是性格的、冷漠又理智的,莫恕有很強的男人氣勢。

  唉!莫恕。

  “是真的,我覺得——我太自私,可是我沒有辦法。”他內疚又頹喪。“他實在不應該他明知我對你的感情,我——沒辦法控制自己。”

  她皺眉,子莊的話雖然有些語無倫次,她也明白他的意思,十分明白。

  “我說過不要再提以前的事。”她冷冷的。

  “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和諒解我的心意。”他說。

  “我明白,我也諒解。”她想也不想的說。聲音裡沒有真誠,也沒感情。

  他怔怔的凝視她一陣,搖搖頭,再搖搖頭。

  “不,我知道,你心裡不滿意我。”他固執的。

  “你怎麼知道我心裡的事呢?”她歎一口氣,第一次發覺,子莊的婆媽和喋喋不休實在令人受不了,他才三十歲,他有名氣、有才氣,但他的性格——他這種性格能作曲嗎?他甚至不像個藝術家。

  “我看得出。”他搖頭。“我不懂,到底他——用什麼手段迷惑了你?”

  “你說什麼?”她睜大眼睛,開始發怒。“你怎能說這樣的話?你忘了他對你的幫助?教養?你怎能說這樣的話?你簡直是侮辱人。”

  “以玫——”他嚇-一大跳,他說錯了什麼?

  “你想和我繼續來往就不要說那些莫名其妙又離譜的話。”以玫吸一口氣,她不想在這時候得罪子莊,子莊也許是唯一能替她找到莫恕的人。

  然而,找到莫恕又如何?莫恕的個性剛硬,他決定了的事又豈能改變?

  “好,我不說,我不說——”他連忙搖頭。

  他一個人和莫恕在一起了那麼多年,怎麼個性和莫恕相差十萬八千里呢?

  “你可咒駡他、批評他、攻擊他,那是你的事,只要你不在我面前。”以玫揚一揚頭。 “我始終同意一句話,一日為師終身為父,你可以說我古老。”

  子莊的臉紅了,她是故意諷刺他的嗎?一日為師終身為父,莫恕豈是他一日之師?

  “我——會記住他對我的所有好處。”子莊吸一口氣,用強硬一點的聲音說:“可是我不能忘了他和我在感情上的爭奪。”

  以玫又皺眉,很想問他“你當我是什麼?東西?物品?可以爭奪去的?”可是她忍住了,她不是笨人。

  “你恨他?到現在還恨他?”她冷冷的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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