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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


  “你可以要求解約,他們會同意的。”他熱烈得近乎幼稚。“你還沒有成名,他們是不會留難你的。”

  “子莊,以後如果有機會,我一定唱你的歌。”她好為難,子莊怎麼這麼死纏呢?“反正機會多得是。”

  “不,不,你現在不答應,以後也不會有機會。”他沮喪的。“在你心目中,我一定遠不如他,我知道。”

  以玫明白『他』是指莫恕。

  “不要這麼說,子莊,我從來沒拿你們倆比較過。”她認真的說:“相信我,真的。”

  “你在安慰我,我分明不如他,”子莊的臉又紅了。“要不然你為什麼寧願他教?”

  “你不以為我是利用他的名氣嗎?”她故意說。

  “不是。”他回答得斬釘截鐵。“我知道你不是利用他的名氣,你根本沒利用這個來宣傳,你認為他比我好。”

  “我說不是你又不肯相信,我們還是不談這些,好不好?”她說。

  “或者——你也被他吸引了?”他還是說。

  “子莊——”她很窘迫。

  她不能承認,否則會使他們關係惡化。

  “當年雅竹也這樣,”他喃喃地說:“每一個女人都會喜歡他,他有性格、有才氣、有名氣,還有令女人著迷的驕傲,我知道你也喜歡他。”

  “子莊,我——說過他是老師。”她為難的。

  “他是最有吸引力的老師。”他冷笑。

  “你別誤會他,子莊。”她本能的替莫恕辯駁:“你跟他相處那麼久,你該比我更瞭解他的善良才是。”

  “他是善良,但是他太——濫用感情。”他憤憤的。

  “你錯了,他不是這樣的人,”她搖頭,她實在想為他們盡一點力。“子莊,他為你的不告而別非常痛心。”

  “我總該獨立,我已經三十歲了。”他說。

  “是,你有理由要獨立,卻不能在這種情形下,”她正色說:“子莊,你這麼做很傷他。”

  “他卻沒想過,他做的一些事會傷我。”他說。

  “他絕對不想傷你,他所做的一切都為你好。”她說。

  “還說為我好?”他幾乎是叫起來。“他明明知道我——我——為什麼偏要把你搶過去?”

  “這——也是有原因的,”她猶豫半晌,終於說:“我跟你學歌——也只是想利用你,這是我的真話,我的目的被他看出了,他為了你的前途才這麼做的。”

  “很堂皇的理由啊!”平和忠厚的子莊也尖銳起來,感情的力量真難以估計。“他為我好,他真會為我好嗎?他大概希望我永遠像個孩子般的跟在他身邊,什麼都聽他的,永遠沒有自己的意見。”

  “你忘了這十多年來他對你的栽培?”她皺眉。“他怎麼可能是你說的那樣呢?”

  “那他——為什麼要阻止你和我來往?”他不平的。

  “他為你好,他怕我阻礙你的前途,”她坦白的,苦口婆心的。“子莊,你是個重感情的人,而事實上,我——是不適合你。”

  “適不適合,我自己知道,我自己決定。”他咆哮著。“他絕對無權插手。”

  “他——”以玫皺皺眉,要怎麼解釋呢?“子莊,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?”

  她是決定犧牲自己了,她的名譽並不重要,她希望是莫恕、子莊能和好。

  “知道,我當然知道。”他點點頭。“你是個業餘模特兒,也在化妝品公司做事。”

  “這只是表面。”她笑。

  “表面?”他不明白。

  “是,這只是我的表面身分,”她無奈的搖頭。“實際上,我用這些名銜去——應酬。”

  “應酬是什麼?”他是老實人,完全不明白。

  “和一些有錢佬——交際。”她歎一口氣。“那些交際是要收錢的。”

  “收錢的交際?”他想一想,懂了。“那不是——那不是——我不信,你騙我!”

  “我沒有理由要騙你,這種事很光榮嗎?”她搖頭苦笑。“我說出來是希望你們能諒解,如此而已。”

  “那不可能。”他很固執。“我相信你不是那種女人。”

  “我是的,只不過比別的人做得高級些罷了。”她歎一口氣。“窮人家的女孩又特別愛虛榮,似乎——只有這一條路走,這是自古以來女人的悲哀。”

  “這不是理由。”他脹紅了臉。

  “想想看,子莊,”她苦笑,既然說了,也就不必保留。“我沒有理由醜化自己,對不對?我希望你明白他的一番心意。”

  “那他——又為什麼和你在一起?”他忍不住說。

  “不要固執,好嗎?他只是我老師。”她說:“他心中只有一個林雅竹。”

  “他早把雅竹忘了。”他又紅了臉,他是一直在激動。“我知道,他太濫用感清。”

  “子莊,我要怎麼說,你才相信呢?他會喜歡我這樣的人嗎?”她吸一口氣,豁出了自己。“他比你更清楚我,你不信嗎?你看吧,我住的房子,我的日常生活是怎麼來的?當模

  特兒,替化妝品公司工作的薪水夠嗎?這屋子是我自己的,你——應該明白了。”

  “以玫——”他好激動。“無論如何,我不在乎,我喜歡你,我不介意你的過去,真的。”

  “我介意。”她冷靜。

  “以玫——”他愕然。

  “回去吧!子莊,回去好好想想,我這樣的一個女人,值不值得你那麼恨莫恕。”她歎口氣。“上次你們在演唱會見面,你沒有理會他。”

  “無論你說什麼,我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,”他站起來,他是那樣的固執。“我恨他,是他拆散了我們。”

  “子莊,我從來不曾——愛過你。”她無法不說。

  “你扯謊,你騙人!”他叫起來。“你們——你們分明聯合起來對付我,我——恨你們。”

  “子莊——”她意外的叫。

  子莊已拉開門,旋風般的沖了出去,迅速消失門外。

  他——真是愛恨那般強烈的人?子莊。

  子莊搖搖晃晃,步履不穩的走出電梯,濃烈的酒氣彌漫在他四周,走廊上不算明亮的燈光也能看見他滿臉酒意,他又去喝酒了。

  離開莫恕的這一大段日子,他簡直無法工作,愛恨、妒意塞滿了心胸,矛盾使他不能一刻安靜下來,他只能借助酒精來麻醉自己。這是個古老卻有效的法子,是嗎?酒精的確可以使人麻醉,使人忘卻很多事。摸到他住的那一個單位門口,他費了半天的力氣才打開門。這是唱片公司同事徐鎮的家,徐是單身漢,自己供了一個單位,空看一間房子正好租給他。

  這個時候,徐鎮若非仍在公司就是已經入睡,徐是那種除了工作就是休息的人,他永無娛樂。

  其實子莊以前也沒有娛樂,也是除了工作就是休息,唯一放出去一次的感情,竟——竟——  小客廳裡坐著一個人,不是徐鎮,子莊揉揉眼,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睛,定一定神,看清楚了,沒有錯,不是徐鎮,是莫恕!莫恕,怎麼會坐在這兒?

  看見莫恕,心中湧上了萬般情緒,這是他曾經敬愛的人,這也是對他有恩的老師,但是以玫——以玫——想起這個名字,子莊全身的血液都湧進腦袋,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。

  “誰讓你來的?”他指著莫恕,全身都在抖。“我不要看見你,你走!”

  莫恕不響,只是靜靜的望住他,用一種他完全不明白、不瞭解的眼光望住他。

  “你走。”子莊把臉轉向一邊。“我不要看見你。”

  莫恕還是不出聲,他來的目的是什麼?不出聲?

  “我們之間——再也沒有關係。”子莊激動得口不擇言。“以前你對我好,後來——我再也不欠你的,你不要再來,我不要看見你。”

  “我只想跟你談談。”莫恕終於說。

  “談!我們之間沒有可談的,沒有!”子莊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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