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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六


  “你們——”子莊被打倒了,他退一步,再退一步,終於轉身就跑。“我恨你們,尤其是你,莫恕!”

  這是他扔下的一句話。

  子莊走得遠了,再也看不見影子,莫恕才松一口氣,慢慢放開以玫。

  他彷佛打完一場仗般的疲倦。

  “你走吧!”他說。

  “戲演完了就叫我走,這未免太沒人情味。”她笑。

  他看她一眼,眼中光芒複雜。

  “我——很感謝你。”他說。

  “能有一種行動表示的感謝嗎?”她還是笑。

  他猶豫一下,終於伴著她往外走。

  “我送你回家。”他說。

  他們攔了一輛出租車,就默默的坐上去,好半天都沒有說話,各人都在想心事。

  “你認為這麼做一定對?”以玫忽然問。

  他看她,沒有回答。

  “我很不忍,子莊看來受傷得厲害。”她又說。

  “他若知道你真實的生活,傷得更凶。”他冷淡的。

  “但是——現在傷他的是你。”她說:“他最恨的是你,不是我,你——為什麼要代我受過?”

  他有點震動,她難道——已看穿了他?

  “你替我掩飾我的私生活,不是嗎?”她笑。她實在是太聰明。“莫恕,你可是有點喜

  歡我?”

  他呆怔一下,車也停了。

  “你知道我的家,如果你願意來,我是歡迎的。”她說。轉身下車。

  他下意識的伸手,沒有抓住她。

  她是歡迎他的——他心中略過一抹奇異的熱。

  莫恕起身時已近十一點,依然覺得頭昏昏沉沉的。

  昨晚回來太晚,又整夜睡不好,莫名其妙的思緒一直纏繞著他,好不容易睡著了,又發些奇怪的夢,夢裡又是以玫,又是雅竹,還有子莊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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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六章

  那些夢裡的情景他已忘卻,只留下一腔不愉快的感覺——他在夢裡是不愉快的,是吧!

  然後他走出客廳,看見子莊的臥室門開著,子莊當然不會在裡面,只是——子莊的東西呢?

  他皺皺眉頭走進子莊的臥室,裡面只剩下家具及淩亂的紙張、作廢的雜物,所有屬於子莊的一切東西都不見了。子莊真快,他搬走了。

  莫恕呆怔了半晌,他沒有想到子莊這麼激烈,一聲不響就搬走了,他並不想子莊這麼做,他——唉!一切都是為子莊的,但子莊絕不諒解。

  不能怪子莊,換了他,一樣也不能諒解,這種感情上的事,誰會相信他是故意的呢?

  子莊離開一陣也未必不好,至少有一段讓他冷靜的時間,當哪一天他能冷靜了,他必明白莫恕的苦心。

  莫恕退出了子莊臥室,默默在客廳坐了一陣,他告訴自己,他是問心無愧的,他並沒有做錯,絕對沒有錯,他為子莊前途著想,以玫對子莊並不真心——他是問心無愧的,他不必心中不安。

  他去洗臉,然後到冰箱裡拿一杯鮮奶喝,不知是鮮奶淡而無味?或是他沒有食欲,喝了一半他就倒了,睡眠不好使整個人都不對勁。

  子莊離開了整幢屋子就只剩下他,雖然以前子莊也因工作總不在家,精神上他並不覺孤單,子莊總是會回來的,現在——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。

  他坐在鋼琴前,腦子裡沒有一個音符,只湧上一陣又一陣說不出的寂寞。

  他才四十歲,不能算老吧?怎麼突然之間就變得婆媽起來?寂寞?他幾時不寂寞呢?從家鄉來到香港,沒帶子莊回來之前,他始終都是一個人,他原本就是寂寞的,現在才感覺出來嗎?

  是人到中年的特殊心境?

  胡亂的在鋼琴上彈了幾個不成調的音符,又想起了以玫,那個奇怪的女人。

  昨夜他送她回家,她說歡迎他去她家,那語氣、那神情都是誠懇的、真心的,絕對不像要        內心裡他是傳統而善良的,雅竹已結婚,已是蕭玉山的太太,無論如何,當年的一段是應該埋葬了,他絕對不想影響他們夫婦的感情。

  雅竹和蕭玉山有感情嗎?

  他寫了一串音符,用鋼琴彈出來,嗯——並不理想,要略微修改一些。這是一首優美的、幽怨的曲子,像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——是因為下午見到雅竹而作的嗎?

  房門突然響起來,這個時候——已是深夜一點多,除了子莊之外不會有別人,但是子莊從來不會在他工作時打擾他,難道有什麼重要的事?

  他打開房門,看見神色怪異的子莊。

  “莫先生——”子莊的聲音是激動而又委屈的,發生了什麼事嗎?

  “進來。”莫恕平靜的說:“慢慢說,不必急。”

  子莊的臉龐脹紅了,他看莫恕一眼,大步走進來。

  “莫先生,你為什麼——要這樣做?”子莊說。他那激動和委屈——竟變成了哭意。

  子莊想哭?他是個大男人啊!

  “我做了什麼?”莫恕皺眉。

  “你——你——”子莊喘息著,他是激動得很厲害,然而——為什麼呢?他們之間不是情若兄弟的?“你為什麼不要她唱你的曲子?”

  “哦——”莫恕懂了,為了以玫,唱片公司老總一定把莫恕的堅決反對告訴了子莊。“原來是這件事,子莊,你認為我不該反對?”

  “你對她一開始就有成見,現在是她的機會,我費了好大的力,你——你到最後竟然反對,莫先生,為什麼?”子莊似乎控制不了自己情緒,他從來不曾用這種態度對莫恕說話。

  莫恕沉默的思索一陣,他一直是冷靜的。

  “你是要我答應給何以玫唱那些歌曲?”他問。

  “至少——不要剝奪了她的機會。”子莊盯著莫恕。“她才開始就遇到這麼大的阻力,我怕她會失敗。”

  “她的得與失對你是那麼重要?”莫恕淡淡的笑。

  “莫先生,請告訴我,是不是以玫得罪過你?”子莊問:“你告訴我,我要她來道歉。”

  莫恕搖搖頭,再搖搖頭,他知道,現在他再講什麼都沒有用了,子莊的心,已完全被以攻搶去。

  “她沒有得罪過我。”他說。

  “那——為什麼呢?”子莊顯得痛苦。“你從來都願意提拔後進,照顧新人。為什麼獨對以玫例外?”

  “我對任何人沒有偏見,不會例外,”莫恕正色說:“這是我複出的第一批作品,你不認為我該找更適合的歌星來唱?”

  “我——”子莊矛盾又極度不安。“但是你沒試過用以玫,你怎麼知道她不適合?”

  莫恕淡淡的笑起來。

  子莊是被愛情沖昏了頭吧?莫恕怎麼不知道以玫的歌唱情形?子莊忘了莫恕曾教過她?

  “我覺得她不應該操之過急,她那麼年輕,有大把機會,為什麼急於一時呢?”他說。

  “但是——這是一次好機會,宣傳上可以佔便宜,”子莊急切的。“你的複出第一炮,已占了先天的優勢,以玫紅的機會很大。”

  “子莊,我發現你的觀念改變了,不求根基穩妥,只求成名?”莫恕問。

  “我——”子莊的臉又紅了,但他不放棄。“作為一個歌星,她也夠資格了。”

  “她可以唱任何人的歌,除了我。”莫恕斬釘截鐵的。

  “你——”子莊張大了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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