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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她興奮得臉都紅了,沒有深思,她就匆匆忙忙從後臺跑到前面,直走向莫恕的檯子。

  「嗨,莫恕,」她永遠不會稱他先生的。「沒想到你會來,是捧我的場嗎?」

  她是對莫恕說話,眼光卻掠過每一個人。

  莫恕淡淡的看她一眼,展開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。

  「我陪朋友來。」莫恕不起勁的介紹著。

  「啊——各位都是執香港唱片牛耳的人,今天能認識大家,實在是我的榮幸。」她說。

  那些人也只是笑,不表示什麼。對她都不很熱烈。

  她心裡著急,她——哎!是不該得罪莫恕的,她走錯了路,子莊幫不了她什麼。

  但是——莫恕那兒,又可有路讓她走?

  坐了一陣,莫恕和他的朋友預備離開,以玫急了,她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。

  「你去哪裡?莫恕。」她忍不住的問。

  「回家。」莫恕沒有表情的。

  「等我一下,好嗎?」她直視他,「大約十五分鐘就該我唱,然後我就可以離開——」

  「為什麼要我等?」莫恕甚是可惡。「我沒有興趣送你回家。」

  「不——我有點事和你談談,很重要的。」她很急切。「真的,或者——你請你的朋友先走,好嗎?」

  朋友們都很識趣,不待莫恕出聲,打個招呼就離開了,只剩下莫恕和以玫。

  「我不明白,我們之間有什麼可談的?」他說。

  「當然有,只是你一直不理我,不給我機會。」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。

  「你的叔叔好嗎?」他似笑又非笑的。

  她的臉一下子紅起來。

  「對子莊——我不得不這麼說,」她咬著唇。「我不想傷害他。」

  「該感謝你的好心?」他冷笑。

  「事實上——我只希望從子莊那兒得到一點幫助,」她咬著唇。「我需要幫助。」

  「利用別人的感情是很卑鄙的。」他冷冷的說。

  「除了這麼做,我可還有別的方法?」她皺眉。「我只是個女孩子,我說過,我要不擇手段向上爬。」

  「不擇手段。」他搖搖頭。

  是她唱歌的時候了,她匆忙預備上臺。

  「你等我,一定。」她說。

  他只淡淡的笑,不置可否。他會等她嗎?她唱得心不在焉,唱錯了幾處地方,她看見莫恕一直坐在那兒——匆匆換了衣服,她拎著化妝箱幾乎是跑出來的。

  「我們走吧!」她雖在喘息,卻微笑。莫恕到底是等了她。他付了錢,隨著她一起走出了夜總會。

  「十年了,第一次再來這種地方。」他感慨的。

  「你自然不是為聽我唱歌而來。」她說。

  「我那幾個朋友要物色新人,」莫恕淡淡的。「反正我也沒事,就一起來了。」

  「物色新人,做什麼?」她心中一跳。她的判斷沒有錯,是吧!

  「做什麼?你說呢?」他笑。

  「灌唱片?力捧?」她望著他。「是吧!」他不置可否。站在馬路上等出租車,她沉思一下。「我們——找個地方坐一坐,好嗎?」她提出來。

  「很晚了。」他說。

  「或者——」她猶豫一下。「你可願去我家?」

  「這個時候去你家?」他笑著搖頭。「別當我是捧場客。」

  「我只當你是朋友。」她又臉紅。

  「朋友!我們是嗎?」他還是笑。出租車來了,他們坐上去。他隨口說了一個夜店,出租車如飛而去。她悄悄的透一口氣,他也沒有完全拒絕她。

  「那天那個人 真是叔叔?」他問。他心中始終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吧?但是他今夜對她的態度溫和得多。

  「你知道不是。」她吸一口氣,她聰明的決定說真話,莫恕不是子莊。

  「你可想過騙子莊的後果?」他問。「他是個很死心眼兒的人。」

  「我——當初也不是想這麼做的。」她搖搖頭。夜店到了,他們進去找位子坐下。

  「那為什麼現在如此?」他毫不放鬆。他今天也不是陪朋友去聽歌這麼簡單,是嗎?他原也是有所圖謀。只是他的方法比較高明。「我——沒有選擇,你不肯幫我。」她咬著唇。

  「我?」他意外。「當然是你,」她激動起來。「如果你肯幫我,肯——不歧視我,我也不會找子莊。」

  「一開始,你就是找子莊的。」他說。「那時我並不知道你在。」她搖頭。「真的,我絕對不想傷害他,他是好人,只是——」「只是自私,不擇手段。」他替她接下去。

  「你逼我的,」她盯著他。濃濃的化妝令她看來像另一個人。「我無可選擇。」

  「我逼你?」他笑起來。「我和你有什麼關係?什麼瓜葛?我又欠了你什麼?」

  「你否認不了,」她臉上有一抹狠狠的紅。「你若對我公平點,我不會有今天。」

  「我對你有什麼不公平?」他在反問。

  「歧視、偏見。」她壓低了聲音。「無論我怎麼努力,你認定我沒安好心。」

  「我是這樣嗎?」「當然是這樣。」她小聲叫。「是你一手造成我和子莊之間的情形,就是你。」

  「我?」他皺眉。「當然,我也有點故意和你鬥氣。」她說。

  「故意?有這必要嗎?」他笑了笑。「我沒想到你也會這麼天真。」

  「不是我天真,是你欺人太甚。」她說。「我欺人太甚?誰?你嗎?」他還是笑。

  「難道不是?」她盯著他。

  「你不以為弄得我們家雞犬不寧?」他反問。「我有那麼大的力量?」她眼光一閃。他立刻發覺這話說得不妥。「至少子莊完全變了。」他馬上改變語氣。「你呢?」她不放過他。「沒有人能改變我,我是頑石。」他淡淡的。

  「頑石嗎?」她笑起來。「要不要試試?」他皺眉不語,過了好久。「你——離開子莊吧!不要再打擾他,」莫恕說:「他不是受得了打擊的人。」

  以玫呆怔一下,然後笑了。「要求?」她問。「算是吧!」他說。很誠懇的。「既然你不想傷害他——離開是唯一的辦法。」

  「我可以答應,但我有條件。」她說。他眼光一閃,胸有成竹的笑。「我答應替你灌一張唱片。」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目的,不是嗎?「不,不是灌唱片。」她笑得很狡黠。

  「哦——」他意外了。「若能做到的,我一定幫忙。」「你一定能做到。」她笑。

  「你說吧!」他望住她。

  「好。我們恢復從前的樣子。」她說。

  「從前的樣子?是什麼?」他被弄糊塗了。

  「你知道我唱得不行,你再教我。」她笑。

  他不能置信。「只是——這樣?」

  「只是這樣。」她點點頭。「我是一定要成功的。」

  他考慮半晌,猶豫半晌。「這個做法對子莊不好。」他說:「他會誤會。」

  「那是你們之間的事,我不理。」她說:「我離開他,而且——我會尊重你,對你好,不再發以前那種脾氣。」

  然而——可行嗎?

  子莊是看見報紙才知道這件事的。 報上的字句是誇張的、強調的,何以玫投入名師帳下,莫恕收了美麗的學生。 以玫和莫恕怎麼又——扯上了關係呢?他們不是根本不再見面,水火不兼容嗎? 以玫不是每次提起莫恕,都恨得牙癢癢的嗎?怎麼——怎麼—— 子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,他立刻打電話去以玫的家裡,電話鈴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聽,以玫不在。 子莊從來都沒有去過她的家,他想——等幾個鐘頭之後,走去夜總會找她吧! 以玫重新投向莫恕,他——他竟感覺到難以控制,無以為助的痛苦。 痛苦——他是完全陷下去了,他愛上了她。 等時間慢慢過去是難捱的,他坐立不安的等到天黑,他連飯也沒吃的趕去夜總會。 他心急如焚的想去見到以玫。 以玫還沒有來,她去了哪裡呢? 他神情焦急的、痛苦的坐在一張小圓臺上,緊緊的注視著舞臺,他的臉色是那麼難看,

  失魂落魄的。

  他不知道時間是怎麼過的,但終於——是看見以玫站在臺上了。

  她穿了相當暴露的衣服,亮光閃閃的,她化了好濃好濃的妝,她看起來十分陌生,但那野性美則更突出了,她一出場,立刻贏得了掌聲。

  她開始唱歌,是一首新歌——子莊覺得似曾相識的一苜新歌,啊——他記起了,是莫恕作曲的,他曾在家中聽莫恕彈起。

  以玫竟唱了莫恕的新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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