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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
  或是漂亮。”

  “你是這麼想嗎?”他望住她。

  “這是事實,所以我就搏一搏。”她說。

  他皺著眉,沉思半晌。

  “你的心裡在想什麼?能夠告訴我嗎?”她問。

  “你聽過一個故事嗎?心急的農夫把剛插下田裡的秧苗拔高,以為可以助它生長。”他慢慢說:“結果所有的禾苗全枯死了。”

  “我知道,欲速則不達。”她笑了。“可是我是人,不是禾苗,我是有靈性的,我可能會勝利,五十對五十。”

  “你就賭一賭運氣吧!”他很淡然。

  “我以為你會反對。”她說。

  “我反對有用嗎?”他笑。

  “至少你是我老師,不該這麼漠不關心!”她說。

  “我只關心一點,宣傳的時候不要提我的名字。”他想一想,半開玩笑。“你跟我學了多久?”

  “學了一天也是老師,不用你的名字宣傳,誰會注意我這個人?”

  “用子莊吧!反正他現在也相當有名氣,而且他會絕對甘心被你利用。”他說。

  “不要老說我利用子莊!”她搖頭。“你不以為我對他會有真心真意?”

  “會嗎?你會有嗎?”他盯著她看。

 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。

  “時間可以給我證明。”

  “時間?”他淡淡的嘲諷著。“等這時間變成歷史時?”

  “莫恕,你永遠對我有敵意,這樣我怎麼能在這兒學好音樂?”她說。

  “你希望的不是學好音樂,是成名。”他很不保留的。“所以我如果有敵意,也影響不了你。”

  “也是道理。”她聳聳肩。

  “練琴吧!”他說。

  “不,今天沒有心情練。”她面對著他。“你想不想知道我和子莊每天在一起做什麼?”

  他不語,只是漠然望住她。

  “我們去喝咖啡、飲茶,也去夜總會。”她是故意這麼說吧?“于莊以前似乎從不去這些地方,所以他很興奮,也覺得新奇。”

  “我應該多謝你帶他見見世面嗎?”他諷刺的。

  “你不以為他——愛上我?”她問。用挑戰的口吻。

  “這種事不能以為,只有他自己才知道。”他搖頭。“就算他愛上你也很正常。”

  “正常?”她不明白。

  “他是個男人,沒有感情經驗的男人。”他慢慢的,沒有表情的說:“加上你是個漂亮的女孩,又時時對他表示好感,不論你是真心假意,他都會掉進你的網。”

  “掉進我的網?”她笑。

  “我希望你張了網。”他的面色突然沉下來。“否則跌在地上粉身碎骨的不只他一個人。”

  “還有誰?”她誤會了,笑得花枝招展。莫非冷漠的莫恕也在暗示對她有意?

  “你。”他沉聲說。

  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有了,她?

  “你若傷害他,我要你補償,要你付出代價!”他一個字,一個字的說。

  她的臉色變了幾變,咬咬牙,突然打開皮包,拿出一個預備好的信封。

  “這是付給你一個月的學費,明天開始,我不再來了。”她恨恨的說:“我討厭天天對著你這樣的人。”

  “你的名成利就美夢呢?”他冷冷的問。

  “不勞你費心,我自然另有老師。”她說。

  “于莊?”他盯著她,眼光十分尖銳。

  “我不必告訴你,對不對?”她站起來。“我付了這個月的錢,我們之間再無關係。”

  “錢?”他冷笑,把那封信推在她面前。“不要在我面前玩花樣,你認為子莊聽你的話或是聽我的話?”

  “我們為什麼不試試?”她也冷笑。針鋒相對的。

  以玫真的絕跡不再來莫恕這兒,她倒有說得到、做得到的個性,莫恕他們那個男人之家,突然就冷清了。她不是要找子莊教她嗎?她沒有再來,子莊也沒有提起這件事,她——是故意氣莫恕的吧?她一定另外找了老師,是不是?

  每天下午,這段時間莫恕已習慣了等以玫來,她也來得風雨無阻,突然間這習慣打破了,莫恕心中竟有種難以形容的情緒,似乎——若有所失。

  他是成熟的、世故的、冷漠的,就算真是若有所失,他也只放在心中,不會表示出來。

  他的生活仍然正常,他的工作依然持續,一個經過了風浪打擊的人,再遇一次風浪也不過如此,何況,這也算不得是風浪!他想,或者過一陣子有一顆新歌星突然冒起,她就是何以玫,會嗎?

  一個正努力向名成利就爬行的人。

  這一陣子,子莊在家的時間更少了,少得他們見面時只有打個招呼的機會。莫恕也不出聲,因為他看見子莊是快樂的、開朗的。

  子莊能快樂、開朗也就夠了,莫恕實在不能過問太多子莊的事,子莊是一個成年人。

  天氣不好,一陣陣的下著雨,莫恕接到唱片公司電話,有要事必須去一趟,他也有些作好的曲子要拿去填詞,看著窗外的天色他情緒很低。

  他不喜歡雨天,雨天無法使人開朗起來。今年總是下雨,和去年的乾旱完全不同,雖可以免除制水之苦,但是——總是若有所憾!是了,就是若有所憾,還是他的心情。

  約定的時間到了,他不得不拿著雨傘出門,他有守時的好習慣,他不想別人等他。

  鎖好門,他慢慢走下四樓,爬樓梯雖不方便,卻是一種很好的運動,尤其對他們這種永遠坐著工作的人。

  剛走到街上,就看見已經停在那兒的一輛漂亮汽車,他們這兒少見這種高級汽車,平治四五〇跑車,該停在九龍塘或半山區的地方。

  無意識的朝車裡望一望,像觸電似的,整個人突然麻痹、僵硬了,車裡坐著的不是——不是林雅竹?林雅竹?她來這兒做什麼?

  他皺眉,努力使僵硬、麻痹的腿可以移動,林雅竹卻已推開車門走下來。

  她自己駕車來,顯然——是有目的。

  一如十年前,她看來秀逸、雅致,更有一份成熟少婦的風韻。她目注著他,很平靜的走過來。

  “莫恕,”她招呼著。聲音裡應該沒有什麼特殊意味。“你正要出去?”

  他不響,只冷冷的望著她。

  “我是來找你的,”她淡淡的笑。還是那麼美麗。“還是那麼不巧,我總是在你有事的時候出現。”

  “為什麼找我?”他問得生硬。

  在雅竹面前,他可做不到對以玫那樣的不留餘地,雅竹是不同的,她是唯一得到他感情的女孩。

  “沒有事不能找你?”她望著他。“我在報紙上看見有關你的消息。”

  “我也常常看到你們夫婦的消息。”他冷硬的。

  她並不理會他的冷淡,又說:“我來碰碰運氣,我不知道你是否還住此地,”她說:“子莊還跟你一起吧?”

  “是。”他把視線移開。

  “這十年來他也成名了。”她頗為感慨。

  “十年是一段很長的日子,每個人都在改變,他成名是理所當然的,他很努力。”他皺眉。

  “我知道,努力的人總是會出人頭地。”她立刻點頭,像個聽老師訓話的小學生。

  “我——約了人,”他忽然說:“我沒有時間。”

  他轉身欲行,她柔柔的聲音拉住他。“我送你,莫恕。”她說。

  拒絕的念頭在心胸中轉了幾百次,卻是沒有出口。當年——唉!罷了,提什麼當年呢?  “好!我去唱片公司。”他終於說。拒絕是很小家子氣的,他不必如此。

  他們上車,平治四五〇跑車滑向馬路中央。

  “我們十年不見了,”她輕輕的說:“十年來的變化——實在太大。”

  他默默的聽著,叫他說什麼呢?

  “看見你再複出,那實在是一件很好的事,”她又說:“很好,很好。”

  她是由衷的、真誠的,他聽得出。“沒有人永遠倒地不起。”他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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