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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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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的,”她輕輕歎一口氣。“無論如何,我是高興你再作曲,我始終都覺得,你是最好的。” “偏見吧!”他淡淡的笑,有一種經歷了人生的感覺。 “你知道不是偏見。”她搖頭。把汽車駛得非常平穩。“十年來我一直等你東山再起的消息。” “人是要生活的,說不上東山再起。”他自嘲。 “我希望你一如十年前的成功。”她看他一眼。 “成功與否對我已完全不重要,”他說:“我再作曲——也許是另一個理由。” “另一個理由?”她想一想,笑了。“另一個女孩子?” “我不是情聖,”他說:“然而——除卻巫山不是雲。” 她的臉一下子變了,變得蒼白、難堪。“莫恕——我抱歉。”她說。 “你有什麼好抱歉的?”他笑。“你做錯了什麼?” “我——”“該內疚的是我。”他搖搖頭。“我們不要再提十年前的事,那已經過去了。” “事情是過去了,感受——還一直在。”她說。 “感受?”他冷笑了。“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,又不能當飯吃,是不是?” “莫恕,我還是想說——但願我沒有傷你。”她低聲。 “我沒有受傷的感覺,從來沒有。”他立刻說。 “如果是真話——” “我為什麼要說假話?”他立刻打斷了她的說話。 “那就好,那就好——”她點點頭。汽車一直平穩的向前駛著,濕濕的馬路發出哇哇的聲音,天色依然不開朗,雖然雨停了。 “這些年來,除了闊太太,你還做別的事嗎?”他問。 “沒有,”她搖頭。“我提不起興趣。” “你有資格提不起興趣。”他笑。有些像嘲弄。 “只是懶。”她說。不以為意。 “有幾個孩子?”莫恕問。好像是一個老朋友。 “沒有,一個也沒有。”她說。 他倒意外了,一個也沒有?可能嗎?十年了。而且他記得她一直是喜歡孩子的。 “他肯?”莫恕問。“他”當然是她的丈夫蕭玉山。 “這種事——有什麼肯不肯的?”她臉紅了。“沒有就沒有,勉強不得。” “他那麼大的家產,總要找人繼承啊!”他笑。 “那是他的事。”她說。 “他的事?你對他倒大方。”他說。 “不要提他——哎!子莊好嗎?”她轉開話題。 “好,好像有女朋友了。”他說。想起了以玫。 “女朋友?”她看他。“歌星?” “他的學生。”他木然說。 他的學生,她當初何嘗不是他的學生呢? “哦——哦——”不知道她在想什麼。 “不過那女孩子不大好,是在利用子莊,”他又說。他可是故意這麼說的。“利用子莊來名成利就。” 她沉默著。 “你知道,有的時候男人明知是陷阱,也會往裡跑。”他漠然笑。 “你是不是還怪我?”她問。 “不,我怪自己。”他說。 “是我不好,為什麼怪自己?”她問。 “你很有——你有權利去選一個好丈夫。”他說。 “但是——” “這件事沒有但是。”他正色說:“結了婚,你就要一心一意,說保守也好,老土也好,就該這樣。” “我——”她似乎泫然欲涕。 “還有,以後我們不能再見面。”他正色說。 汽車停在他唱片公司的大廈外面,他推開車門就跳下車,沒有一絲猶豫。 “莫恕——” “記住你是蕭玉山夫人。”他說。轉身大步而去。 不是他狠心,也不是他怪她,十年了,要後悔也是太遲了。 走進唱片公司,他還一直想著她泫然欲涕的神情,她——難道真是不快樂? “莫先生。”唱片公司的人打招呼。 “啊——我遲了,是不是?”他有些恍惚。 “沒有遲,老總在辦公室等你。”那人笑。“老總剛簽了一個新人,預備給她唱你寫的新歌。” “新人?”他站住了。 “是子莊介紹的。”那人還是笑。 “子莊?”莫恕呆怔一下。“那新人叫什麼名字?” “何以玫。”那人說。 莫恕的臉一下子沉下來,直沖進老總辦公室去。 “莫恕,今天很準時啊!”老總笑。這個老總是他多年老朋友,感情很好。 “你簽了何以玫?”莫恕問。 “是啊!子莊介紹的,”老總說:“外型不錯,試試音也可以,我們預備試試捧她,讓她唱你的歌。” “我反對!”莫恕臉上沒有一絲表情。“你可以捧她,我的歌卻不給她唱。” “為什麼?為什麼?”老總好意外。“你不知道她是子莊的女朋友嗎?” “女朋友?”莫恕冷哼。“我不想她利用了子莊之後,又來利用我。” “什麼——意思?”老總聽傻了。 “總之——我的歌不給她唱,你若堅持,我們之間的合約就拉倒算數。”莫恕肯定的。 “但是不用你的曲子,那怎麼捧她?”老總問。 “我不管。”莫恕完全沒有轉圜餘地。“我的曲子給任何人唱,但不是何以玫。” “對她偏見這麼深?”老總笑。“你這麼做——你考慮過子莊的感受嗎?” 莫恕呆怔一下,子莊的感受? “我看子莊和何以玫的感情已經很深了。”老總再說。 感情已經很深?子莊和以玫? 莫恕在工作室作曲,他工作起來是沒有什麼時間觀念的,有靈感時可以通宵達旦,靈感溜走之後再休息。他是單身男人,這種生活不會影響任何人。 再見到雅竹,他心中依然激動,那畢竟是他唯一愛過的人,然而經過十年的時間,那份深濃的感情沉澱了,或者說昇華了,他發覺,表面上他能絕對的控制自己的情緒,他很滿意這情況。 第五章 內心裡他是傳統而善良的,雅竹已結婚,已是蕭玉山的太太,無論如何,當年的一段是應該埋葬了,他絕對不想影響他們夫婦的感情。 雅竹和蕭玉山有感情嗎? 他寫了一串音符,用鋼琴彈出來,嗯——並不理想,要略微修改一些。這是一首優美的、幽怨的曲子,像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——是因為下午見到雅竹而作的嗎? 房門突然響起來,這個時候——已是深夜一點多,除了子莊之外不會有別人,但是子莊從來不會在他工作時打擾他,難道有什麼重要的事? 他打開房門,看見神色怪異的子莊。 “莫先生——”子莊的聲音是激動而又委屈的,發生了什麼事嗎? “進來。”莫恕平靜的說:“慢慢說,不必急。” 子莊的臉龐脹紅了,他看莫恕一眼,大步走進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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