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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


  “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這個人的心挖出來看看,”她說:“或者你根本沒有心。”

  “也許,我也懷疑我到底有沒有心。”他笑,完全不在意的笑。

  她坐下來叮叮咚咚的亂彈了一陣,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心練琴。莫恕坐在那兒,就是莫名其妙的影響了她的情緒,雖然他是老師。

  “今天不練了。”她猛然站起來。

  “同家嗎?”他也站起來,並不意外。

  “誰要你管?你根本對一切都——漠不關心。”她狠狠的從皮包拿出一個信封,是學費,用力放在鋼琴上。“你何止沒有心,你根本不是人!”

  以玫說完了,大步沖了出去。“砰”然關上大門。她——怎麼了?為什麼發那麼大的脾氣?為什麼罵他?她可是——不正常?

  子莊碰不到以玫,每次回家她總是已離開,他心中不安和思念一圈圈加大了。

  他是忙,然而以玫會不會故意避開他呢?想著這件事,他幾乎是痛苦了。

  而且——他總覺莫恕和以玫之間的情形有點特別,有點不尋常,卻——也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。這兩天他工作的時候也變得有些恍惚,他知道不能再這麼下去,他決定找以玫談談——說是尋求答案吧!他提早回家,卻不上樓,不安的等在樓下,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。

  以玫到底要練多久的琴呢?她和莫恕之間沒有約定嗎?莫恕任她停留到幾時?

  望著那道樓梯,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。

  以玫為什麼不下來?以玫為什麼還不下來?除了練琴、唱歌,他們還——還做什麼?

  他們會做一些——其他事嗎?會嗎?,

  然後,他終於看見了以玫,她怒氣衝衝的從樓梯上下來,她沒看見子莊,一直往前沖。

  “以玫——”子莊叫。

  以玫呆怔一下,停下腳步。

  “以玫,”子莊追上前去。“我等了你好久。”

  “等我?”她眼珠兒一轉,笑了。“什麼事?”

  她的怒氣似乎在看見子莊的時候消失了。

  “我——好多天沒見到你,”他有些難為情的搓著手,那斯斯文文的臉兒早已紅了。“我有些事想——想和你談談,你——有空嗎?”

  她想一想——為什麼不和子莊談呢?或者可以借子莊刺激或試探一下莫恕?

  “有空。”她笑。“我們現在去?”

  她的手臂穿過他的臂彎,親熱的挽住他。

  她下意識的抬頭向四樓望望,那是莫恕家的客廳,她似乎看見一個人影——她笑了,她是看見一個人影。

  子莊簡直可以說是興奮,以玫這麼挽住他,他不但快樂還驕傲,真的,是驕傲。

  以玫是個漂亮的女孩子,有一抹在別的女孩子身上難找到的野性,非常特別。他就是喜歡她那種似笑非笑,又似有情的笑容。

  他們找了一家餐廳。

  那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西餐廳有著很不錯的情調,只是因為下午,人很少。

  他們在角落裡找到一張高椅背的卡座。

  叫了咖啡,以玫忽然從對面移到他旁邊,很親熱的倚著子莊坐。

  “子莊,最近真是忙得那麼厲害?我好久都沒看到你了。”她說。

  “哎——是忙,我今天特別提前回來的。”他有些緊張,又有十足的喜悅。

  “是不是想我?嗯?”她凝視著他。

  “以玫——”他的臉一紅,什麼話也說不出來。

  她笑了,滿有把握的笑了。

  “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呢?”她小聲說:“我總是在家的,我們可以出來見面。”

  “我——我——怕不方便。”他結巴的。

  上一次他要送她同家,她不是說不方便嗎?

  “傻瓜,”她指指他鼻尖。“有什麼不方便呢?我怕的只是——莫恕。”

  “莫先生?”他好意外。“他怎樣?”

  “你真不知道?”她皺皺眉,坐直了。“莫恕——很不喜歡我接近你。”

  “是嗎?”他問。立刻又否定了。“不會,不會,莫先生不會理這麼多事,而且我這麼大了。”

  “我顧忌的是不想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。”她說。

  “但是我——”他想說喜歡她,那幾個字梗在喉嚨口就是出不來。

  “我知道你對我好,”她瞄他一眼。對子莊她真是把握十足,對莫恕——咦?她為什麼

  要說對莫恕?她自己都嚇了一跳,莫恕——是老師。“但是——我始終覺得莫恕肯教我是為分開我和你。”

  “不會吧?”他遲疑著,莫恕是對她有成見,莫恕用這種方法分開他們?“你為什麼這樣想?”

  “他暗示過。”她咬著唇說。

  “暗示?”他問。

  “他一定認為我不好,不適合你。”她說:“他或者覺得你應該認識一些名門淑女。”

  “什麼名門淑女。”他輕輕拍一下桌子。“荒謬!”

  侍者送來咖啡、點心,他們暫時停止談話。

  “他不大說話,我不能知道他心中怎麼樣。”她說。

  “平日你們上課——他也不說話?”他問。他還是覺得以玫和莫恕之間有點特別,他好奇。

  “除了教樂理和練唱,他從不說在音樂以外的話。”她點點頭。

  “他——還是和以前一樣。”他似乎松一口氣。

  “他以前怎麼追林雅竹的?沉默?”她好奇的問。

  “他們是不大說話。”他回憶著。“似乎——心有靈犀,那種氣氛很美。”

  “他是那麼羅曼蒂克的人?”她問。

  “我說不出,”他搖頭。“不過——他與眾不同。”

  “是嗎?是嗎?”她口中在問,心中卻掠過一抹不滿,莫恕對她可以說冷淡。

  然而,她為什麼要在意莫恕對她如何?莫恕只不過是她老師,是嗎?是她老師。

  “是的。”子莊想著,回憶著,臉上線條也柔和了。“不過他們那種感情很令人羡慕。”

  “然而他們分手。”她說:“你就是不肯告訴我原因,悶在心中好難受。”

  “不清楚的事是不能亂說。”他正色。

  “沒有理由不清楚,你根本是眼看著它發生的。”她非常的不滿。“怕我說出去?”

  “不是,你不明白。”他搖頭。“他們從相愛到分手,第三者在外表根本不怎麼看得出來,一直是淡淡的、含蓄的,分手也平和,我怎能看見人家的內心呢?”

  “莫恕十年來也沒提過?”她問。不知道為什麼,她十分嚮往那種淡而含蓄的感情。

  “沒有。”他搖頭。“只有最近我問他十年荒廢是為什麼,他是不是恨林雅竹。”

  “他不回答?”她搶著說。

  “他說內疚。”他搖搖頭。

  “內疚?”她呆怔一下,以為聽錯了。“難道說當年是他負林雅竹?”

  “那又不是,他不會是那樣的人。”他說。

  “喂,喂,你不好奇嗎?”她推推他。“想辦法問出來嘛,那原因一定精采。”

  “不行——我和他從來都不談這些事。”他說。

  “你是他最親密的人了,為什麼不談?”她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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