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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


  「那是他的造化,誰也改變不了,我犯不著擔心。」他冷漠的。

  「你就是太在意,才會離開他,」她絕頂聰明,她老早就已經看穿了一切,是嗎?「你用以退為進的方法,逼他放棄我,可是——我也不蠢。」

  「他並沒有放棄你。他一直在等你。」他說。心中也在驚異,她才多大年紀,像只小狐狸般的精靈。   「是我放棄他。」她坦白的承認。「我堅持求你回來就是因為我決定放棄他。」

  「原來你早在算計我。」他嘲弄的。

  「這不算是算計,對嗎?」她笑。「我跟你學,我一樣付學費,你會發覺我是個很好的學生。」

  「可惜你來遲了十年,今天我已絕對不再收學生。」他堅定無比的。「無論在任何情形之下。」

  「在我的字典裡,永遠沒有『太遲』兩個字,」她全不在意的笑。「你會答應我的。」

  「你看來把握十足麻!」他忍不住笑了。是現在的女孩子都如此?或是只有她?「你憑什麼以為我一定會答應你?」

  「因為你是莫恕,我是何以玫。」她挺一挺胸。

  「很有趣,」他漠然不動。「只是我不明白,莫恕跟何以玫有什麼關係?有什麼淵源?為什麼一定會答應?」

  「慢慢你會明白。」她笑一笑。

  「我永遠不會明白。」他斷然說:「子莊的前途威脅不到我,你的把握全無根據。」

  她盯著他半晌,眼中陰晴不定。

  「你該看得出子莊掉進我的網裡。」她說。

  「什麼網?我不明白。」他故意的。

  「別裝蒜,子莊喜歡我,面對著我就意亂情迷,」她脹紅了臉,她沒想到莫恕這麼可惡。「我有絕對的把握控制他、支配他。」

  「為什麼不試試?」他笑。很不屑。

  「不需要試。」她狠狠的。「我看得出,也感覺得到。」

  「你對自己太有信心,你把自己也估得太高。」他還是冷淡的笑。「你忘了他曾推卻你一次?」

  「那是因為你突然離開,他心理上措手不及。」她說。

  「你的意思是現在就有把握了?」他說。

  「當然。」她揚一揚頭。「莫恕,你並不希望弄到我們——兩敗俱傷吧?」

  「我和你有仇嗎?兩敗俱傷?」他搖頭。

  「那你就答應我。」她居然這麼天真。「我這個人是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。」

  「答應你很簡單,但我不好好的教呢?」他笑。

  「不要緊,我是莫恕十年來唯一的弟子,這一點就足夠宣傳了。」她說。

  他皺眉,他真不喜歡這樣的女孩子,精明、厲害得過了頭。

  「你跟我學只為宣傳?」他反問。

  「你自己也說過,你十年不碰音樂,你未必比子莊好。」她可是刺激他?故意的?

  莫恕望著她半晌,笑了。

  「知道嗎?我這個人是軟硬都不吃,油鹽不進,無論你說什麼,也改變不了我的心意。」他說。

  「莫恕,你——這可惡的老怪物!」她叫起來。

  「你不必理會我這可惡的老怪物。」他無動於衷的。「我的『老』和『怪』,對人不會傷害。」

  「你——你是存心和我鬥,是不是?」她盯著他。

  「我全無此意,」他搖頭。「我和你有什麼可鬥的?」

  「子莊。」她冷冷的說。

  「我答應讓他再教你,這還不夠?他已推卻了所有的學生,只留下了你,知道嗎?」他正色說:「我並不比子莊好,至少目前如此,讓他教你,你一樣有前途。」

  「我要你教。」她的固執可有原因?不會只為了宣傳吧?她不是那麼簡單的女人。

  「不,我不教任何人。」他搖頭。

  「你就是這樣鐵石心腸?」她紅著臉。

  「鐵石心腸?不,只是原則。」他說。

  「原則?或是林雅竹傷你太深?傷口至今未平復?」她冷笑。

  林雅竹三個字一出口,莫恕的神色就變了。他本來冷漠的臉上變成暗紅、激動,還帶著恨,帶著悔,他的唇也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。

  「你說什麼?你說——誰?」他的聲音也在顫抖。

  「林雅竹。」她昂然不懼。「十年前你最心愛的學生,也是當年紅極一時的玉女歌後,現在是億萬富翁,蕭玉山的夫人林雅竹。」

  「住口!」他的眼睛也充血。

  「為什麼住口?這是事實,為什麼不能說?我又不是在造謠,你能否認嗎?」她自得的笑起來。

  「住口!」他一把抓住她,不正常的胡亂搖晃著她。「誰叫你去查我以前的事?誰叫你說這些?你——你是什麼人?誰讓你來的?你說,你說,誰讓你來的?蕭玉山?你為什麼?有什麼企圖?」 以玫被鎮住了,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激動、這麼不正常?他眼中的暗紅似乎——是血、是殺氣,他——會不會殺人?

  「放開我,」她叫。「你做什麼?放開我,誰認識蕭玉山?我有什麼企圖?我只要你肯教我!放開我——」

  「你發誓,不是蕭玉山派你來的?」他停止搖晃,緊緊的盯著她。   他的臉就在她面前不及一呎處,她感覺到他口中吹出來的熱氣,但是——他神色可怕。

  「我不認識蕭玉山。」她吸一口氣勉強說。

  「沒有人派你來,是不是?」他不放心的再問。

  「沒有。」她不敢不答,她怕他眼中那抹殺氣。「我只是——自己好奇,我去打聽的。」   他深深吸一口氣,頹然放開她,跌坐在沙發上。

  他看來軟弱無力,他全身的力量似乎在剛才一刹那間發洩完了。他坐在那兒,臉上的暗紅變成蒼白,眼中的殺氣變成茫然,他——是失意、失落的。

  以玫有些後悔,她不該說林雅竹和一切有關林雅竹的的事,她似乎再一次傷害了他,他外表看來堅強、冷漠,內心卻是不堪一擊。

  「我——很抱歉。」她懾懦的說。

  他不動,也不響,呆呆的坐在那兒像是跌進痛苦的深淵中了,他——可是還在愛林雅竹?他那麼緊張、那麼激動,他可是還在愛?

  「莫恕,我——不是有意的,」她慢慢的走到他面前,慢慢蹲下來。「我只是——好奇,真的,我以為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打倒你這麼冷漠的人,我不相信一個女孩子能夠令你十年一蹶不振,我以為——」

  他揮揮手,不讓她再說下去,他根本不想再聽。

  「對不起,莫恕!」她的歉意很真誠。「有人認識林雅竹,知道一些你們的往事,他告訴我——絕對沒有惡意,相信我,我是好奇。」

  他看一看她,吸一口氣,慢慢的便臉色紅潤起來。

  「我是虛榮心重,名利心又強,我想不擇手段成名,」她又說,聲音低柔,不再誇張霸道。「當年——你能令林雅竹變成玉女歌後,我想——你也可以幫助我,我是——太過分了,請你原諒我,好嗎?」

  他再看她,終於慢慢點點頭。

  「莫恕——」她高興的抓住他的雙手。「你原諒我了,是不是?我是個又貪心、又壞的女孩,我以後——發誓,再也不麻煩你、囉唆你了。」

  他看定她,還是不出聲。

  「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怪我的,我很卑鄙,」她放開他的手。「好。我走了,明天乖乖的來找子莊,他教我,我若用功還是會成功的,對不對?」

  「是。」他疲乏的。

  她走兩步,又退回來。

  「你說,我到底有沒有希望?」她認真的問。「你不肯教我,至少可以鼓勵我吧?」

  「你的天賦並不很好,雖然你很用功,」他終於慢慢說,聲音還是疲乏的。「成功與否——也憑運氣。」

  「也不一定是靠運氣,現在是宣傳的世界,」她搖搖頭,笑了。「有人只靠宣傳,也就紅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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