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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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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既是誤會,你向她解釋吧!」她有些心軟。一個暴戾、冷削、殘酷的男孩說愛,說誤會,更容易感動人。 「我見不到她,你替我約她出來!」他充滿希望地注視她。這一刻,他當之穎是唯一的救星。 「李立奧,我覺得這種事還是自己做比較好。」她從草地上站起來,「男子漢大丈夫,就算輸,也要輸得光榮,何必婆婆媽媽的求人幫忙?」 他呆一呆,怎樣的一個女孩?豪邁得遠超過許多男孩子,不由得令人另眼相看!他吸一口氣,咬咬唇,重重地點點頭。 「你說得對,男子漢大丈夫不需要求助於人。」他的聲音有些興奮,「你是杜——之穎,是嗎?你雖然不是教徒,今晚也替我禱告一次吧!」 「我答應你。」她聳聳肩,「我若是施菇亞,我會選你,然後再改造你的殘酷、好鬥!」 「謝謝你選我,不過,我並不殘酷、好鬥。」他很慎重地說,「許多事我從不向人解釋,即使冤枉,即使背黑鍋。我相信——有一天你能瞭解我!」 「為什麼?」她不明白。 「因為你和別的女孩子不同!」他突然伸手撫亂了她滿頭短髮,「杜之穎,我是獨生子,你就做我的妹妹吧!」 「別肉麻!無論如何,我不會幫你,你要靠自己努力。」她搖搖頭,「我這個人是不接受馬屁的!」 「不是拍馬屁,我很欣賞你!」他由衷地說,冷削的臉上有一抹難得的真誠笑容,「一言為定,你是我妹妹了!」 她搖搖頭。幾天前還以刀相搏,今晚卻又稱兄道妹的,人與人之間的事真是難講得很,比天上的浮雲變化還大。說不定——施菇亞真愛他? 「我要進去睡覺。」她打個哈欠,絕不做作,「李立奧,你打算這麼直接沖進去嗎?」 「不,我知道薇亞的習慣。」他搖搖頭,很有把握,「每次長途飛行回來,第二天一大早她一定會去中山北路洗頭,我等她!」 「你怎麼知道她什麼時候去?萬一八點鐘就走呢?」她說。她下意識地已在幫他了。 「我從現在起站在這兒等,一直等到她出來!」他想也不想地說,說得那麼理所當然。 她有點感動。她相信他是真愛,只是,施薇亞為什麼會放棄他? 「許多人說你除了是太保,是阿飛,還是個會揮霍的花花公子。」她真誠地說,「我發覺你不是。李立奧,我會替你禱告,真心的!」 「謝謝你!」他再一次撫亂她的短髮,轉身朝黑暗的施家別墅走去,一下子就融入黑暗中。 她等了一會,隱約地看見他坐在高高的牆腳下,才放心地回家。 她真的跪在床邊替他禱告。她希望——真相愛的人,能得到好結果! 李立奧是個真誠的男孩!她祝福他! 二 清晨,迷濛的雨絲,交織成灰色的天網,昨日的晴朗,一夜間消失。 施薇亞懊惱地坐在化妝台前。理髮碰上雨天就真是倒黴了,頭髮上的膠水永遠幹不了似的,髮型一下子就走了樣。可是又不能不去,下午和潘定邦的約會,還有明天一早就要飛東京,這麼亂的頭髮怎能見人? 她站起來朝窗外望望,無言地歎口氣,雨再大也得去,不是嗎?拿起皮包和車鑰匙,她快步走出去。 父親的書房門虛掩著,發出「篤、篤」單調的聲音,她猶豫了一下,輕輕敲響了房門。 「爸爸,起得那麼早?」她推門走進書, 施廷凱,十年前赫赫有名的大律師,除了滔滔雄辯,十場官司贏十場外,他那美如西子再世的太大王靜文,也是上流社會最受歡迎的活躍人物。但是,所有人都不明白,這樣出色的一對夫婦,為什麼突然結束如日中天的事業,退出五光十色的社交界,在這僻靜的地方隱居起來。十年來,他們不曾出現在任何人面前,他們拒絕所有親戚、朋友的拜訪,甚至連大門都不出一步。除了他們的女兒薇亞,除了那忠心耿耿的管家兼保鏢阿保,除了那似乎是啞巴的女工陳嫂,沒有人知道原因。十年前,許多人竊竊私議,紛紛猜測,曾是街巷間最熱門的話題,因為年方壯年的施廷凱有什麼理由急流勇退?——是急流勇退嗎?十年後的今日,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,時間沖淡了一切。同時,新的雄辯家、新的社交之花陸續崛起,誰有興趣去發掘記憶的人物呢? 施廷凱穿著一件藏青色運動衫、一條白色長褲,從背影望去,他仍然瀟灑健壯。依舊濃密的頭髮,依舊挺立的身形。他已五十歲,是嗎?一點也不像! 他背對著薇亞,在窗簾深垂的書房中玩孩子們的飛鏢,篤、篤的聲音就是飛鏢打中木板的聲音。他射得很准,每一鏢差不多都接近紅心。他興致真好,只是——光線這麼暗,他怎能看得清?何況,他還戴著黑色太陽眼鏡! 「薇亞,要出去嗎?」他頭也不回地繼續射著。 「去洗頭!中午以前可以回來。」 「去吧!外面再下雨呢!」他射完最後一鏢,熟練地走回寫字臺後面的椅子上。 「有什麼事要我辦嗎?」薇亞專注地凝視著父親,臉上神色很複雜,很怪。 「沒有,哎——過幾天吧!」廷凱考慮一下,「我正在草擬計劃,弄妥了會告訴你!」 「爸爸,你不是——」薇亞的臉色變了,好擔心。 「去洗頭吧!」廷凱揮一揮手,阻止她再說下去,「我聽見樓梯聲,是靜文下來了嗎?」 蔽亞深深吸一口氣,似乎想平抑心中的激動。 「我去看看!」她轉身快步走出去。 靜文不在客廳,薇亞直接推開餐廳的門。果然,身材修長、優美,看來仍然只有二十多歲的母親正在冰箱裡找尋東西。靜文穿著曳地的紗質睡衣,飄逸若仙,難怪十年前是風靡一時的大美人。 「媽媽——」薇亞輕輕叫。 背對著她的靜文全身一震,似乎好吃驚,好膽怯。這個當年出名的美人,竟虛弱得似乎經不起輕輕的一聲呼喚,她怎麼了? 「別怕,是我,薇亞,」薇亞咬著唇,把聲音放得好柔和,好柔和,「你要什麼?為什麼不叫陳嫂拿?」 靜文不出聲,也不動,好像僵在冰箱旁邊,她竟不願回頭望女兒一眼。 「我去洗頭了。」薇亞暗暗歎息,「爸爸聽見你下樓的聲音,叫我來看的!」 靜文又是一震,然後,砰然關上冰箱,空著手像逃避可怕的怪物般,急步逃上了樓。 薇亞再歎一口氣,轉身走出去。 撐著雨傘走到車房,阿保似乎不知道她要上街,沒來替她打開車房門。下著雨,算了吧!難得自己動一次手,開車房門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! 放下雨傘,拔開車房門門,輕輕一推,門就向一邊滑去。這麼簡單的事,以後別讓阿保來做了。在飛機上她不是要服侍那麼多客人嗎?也該服侍自己一次吧! 拉開車門預備上車,車窗玻璃片映出一個人,是——立奧?她大吃一驚,下意識地退後一步,沒有看花眼吧?這麼早,又在下雨,他怎麼會在這裡? 「薇亞!」立奧在叫。很溫柔,很斯文,而且充滿感情。 是真的,沒有看錯,是立奧站在那兒。他在對她笑,笑得好漂亮,和那晚的冷酷,和那晚的兇狠完全不同。他的衣服和頭髮都濕透了,眼中的光芒很疲乏,他是什麼時候來的? 他等了多久?薇亞嚇傻了,站在那兒動都不能動。她恐懼地注視著他,她害怕會被他傷害,她親眼看見他把定邦打得昏死過去。他是那種人,他幾乎——是殺人不眨眼的! 「薇亞,我想跟你談談,好好的談一次。」立奧向前走一步,她打個寒顫,急忙向後退一步,「我要解釋一些誤會,我為上次打人的事道歉!」 薇亞說不出話,她的眼睛驚恐地睜得那麼大,那麼大。她心中不停地告訴自己,立奧不是來道歉,不是來解釋誤會,他要殺人,他要——毀她容貌。他做得出的,她知道,他就是那種不擇手段,在得不到之後會毀滅一切的人!天!她該讓阿保來開門,有阿保在就好多了—— 「你有點怕,是嗎?」他攤開雙手,「我空手來的,我只想解釋和道歉,我不會傷害你的,薇亞!我們一起出去談談,好嗎?」 她張開嘴卻出不了聲。她拼命搖頭。她被嚇壞了。他能把一個活生生的男孩子打得暈過去,他那種人兇殘成性,她怎能再接近他?不等於送羊入虎口? 「別搖頭,也別怕,」他再上前一步,這一回,她連退後的力氣都沒有了,她覺得自己快要暈倒了,「薇亞,我只要告訴你,我愛你,我不希望你鑄成大錯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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