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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六


  「別理他們,」他知道姮宜生氣。「他們管他們講,我們卻有自己的世界。」

  「我在想——懷遠,是否該和安悌講清楚?」她說:「再拖下去誤會更大。」

  「千萬不能,你答應幫我的。你一講,梅花和我的事就拆穿,你不會這麼殘忍吧?」懷遠說。

  「不講豈不對我殘忍。」她說。

  「可是我們的事你知,我知,懷中也知道,我們心中坦然不就行了。」

  她想說懷中未必真知,自己並不坦然,轉念之間,算了。大不了她還可以回美國跟父親,放棄此地的工作就是,何必那麼小氣?

  而且——她剛才學了懷中的話「失陪」,懷中總是這麼說的,對不對?

  「或者,是我堅持搬出去的時候了。」她說。

  「老天,你想害死我?」他說。

  「怎麼會呢?那個時候你可以叫梅花搬到我那兒一起住,讓她在城裡上學,不是更好?」她說。

  他想一想,還是搖頭。

  「請你再委屈一下,忍耐一下,也許——情形會改變,」他天真的一廂情願。「有了劉馥和懷中,媽媽不會一天到晚盯著我們了。」

  「別忘了他們都會在歐洲工作。」她提醒。

  「總之——你好人做到底啦!」他賠笑。「事情到最後一定會水落石出。」

  「你這當教授的,什麼水落石出?」她笑了。

  「看見你笑我才放心,」他拍拍心口。「我真怕你急起來不顧——切的講出來。」

  「我會顧住你的,」她拍拍他。「我們是兄妹。」

  很溫聲的一句話,剛才的氣惱,情急全都化解了。

  「喂!不知道懷中和劉馥怎樣?」懷遠解決了自己的事就心情輕鬆。「外表上他們滿象的,都又冷又傲,不知道兩座冰山靠在一起的情形如何?」

  「四周一切皆結冰咯。」她半開玩笑。

  她發覺剛才的氣惱是否——是否自己也有點妒忌?她一直覺得自己和懷中比較合得來。

  但是——她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妒忌的,不是嗎?

  她努力命自己輕鬆。

  「不如去偷看一下?」他說。

  「和梅花相處久了,你也學到她的天真,稚氣。」她打趣。「怎好意思偷看呢?」

  「總要過去講幾句話,是不是?剛才我們一句『失陪』就走,劉馥會覺得我們沒有禮貌。」

  「已經失儀了,算了吧!」

  「怎麼行呢?她會是我將來的表嫂,該是最親近的親戚。」他說。

  「她又不是我的表嫂,我何必介意?」她順口說。

  然後,立刻知道說錯了,想收回已來不及。

  好在懷遠完全沒有注意,他向一邊張望。

  「他們在那邊,看!」他指一指。

  她當然也好奇,而且心中更急於想知道他們到底在講什麼,談什麼。

  懷中和劉馥只是漫步,好象沒有說話。他們之間也很生份的保持著距離。

  「好吧!我們過去。」她終於說。

  兩對年輕人互相迎著而漸漸走近。姮宜臉色已平靜而變得柔和,劉馥冷傲如故。氣氛很冷。

  這樣的女孩怎能令人親近?

  「談了些什麼?」懷遠笑。想令氣氛好些。

  懷中淡淡一笑,不出聲。劉馥卻說:

  「我們還太陌生,沒有深入的問題,」停一停,又說:「他說生意我不明白,我說醫學他也不懂。」

  姮宜呆怔一下,劉馥說話怎麼如此硬?而且——怎能說如此不得體的話?

  「我們——談談你在倫敦的新醫務所吧!」懷遠打圓場。

  「不算太大,是跟另一位醫生拍檔的,」劉馥開始有了一絲笑容。「我們有信心做得好。」

  「看得出來你是自信極強的人。」姮宜說。她的溫文柔和跟劉馥的尖銳有角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型。

  「我的確是!」劉馥點頭,還頗以為傲。「這大概與我從小獨立有關,到目前為止,我還不知失敗兩字是什麼。」

  除了她自己,每個人都想皺眉。怎麼口氣如此大?又是一個寵壞了的象牙塔女神?

  「很值得我們學習。」懷中說。完全沒有表情的臉和聲音,真令人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意義。

  「聽說你也極少失敗,在歐洲是著名的商場大亨,能翻手為雲,覆手為雨。」劉馥望著懷中。

  「你們過獎了。」他扭動一下嘴角。

  你們?大概是指劉氏夫婦吧!

  「這麼說來,我們這一點倒是相同的。」她又說。

  「外表上,相信也極相襯。」懷遠說。

  「是嗎?」劉馥又看懷中一眼,頗為滿意似的,「我極少朋友,可以說沒有,因為我挑剔。」

  「這是好習慣。」懷中說。始終是一個神情,一種聲音,永遠都漠然不動。

  「當然。象我們這種家庭,我們這種背景,防人之心的確不可無。」她說。

  姮宜把臉轉向一邊並忍住了笑。一個人能自重是好事,太過份了就不好,有點象小丑。

  「你說的是。」懷中竟這麼說。

  「聽說你很快離開此地回歐洲。」劉馥又說。

  「是。我的工作全在那兒。」懷中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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