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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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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甚痛,我不要打針!”她急得鼻子上直冒汗。“別管我打針,我——不怎麼痛。” “能忍當然最好,止痛針打得太多也不行。”哲凡看看表,沛文該來了吧? “我忍得住,我不打針。”她再說,怎能再打針呢?能和哲凡共處的時光只有那麼少,少得一眨眼就消失了,當她逐漸痊癒的,他就會離她而去,她怎能讓自己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再昏睡?肉體的疼痛還不如心靈的痛苦難忍,哲凡再離開將是永遠的了,她怎能不珍惜這短暫的相聚?再痛也能忍,再痛也值得。 “好!”哲凡似乎相當快慰,“肚子餓嗎?” “不——”浣思有些困窘,肚子倒是不餓,卻是想上洗手間,在目前這情形下當然不能自己去,卻又怎好意思對哲凡說?“我想找個護士來!” “什麼事?我可以替你做。”他立刻說,“除了開刀、除了打針,我——仍是劉哲凡醫生。” “不——我——我——”浣思蒼白的臉上浮起紅暈。“護士比較方便些。” “哦——”哲凡明白了,他站起來卻沒召護主,他心中又何嘗不同於浣思?他也珍惜這短暫的相聚。他從床底拿出便盆,小心地放在床上,又用白被單替她蓋好,這才輕輕地替她脫下睡褲。真是奇怪,他和浣思曾做過十五年夫妻,他幫她小解時竟也得雙手發顫。然後,他又把便盆放回床下,幫她整理好衣服。 “謝謝你,哲凡。”她是真心感激。她相信一生中哲凡不可能替第二個人做過這樣的事,他是最出名的大醫生啊! “不要客氣,很簡單的事。”他又坐回床畔,握住她的手。“我想沛文就要來了。” “他來了你會走嗎?”她敏感地立刻問。 “他替你檢查的時候我會出去吃一點東西,”哲凡安慰著,“我會立刻回來的。” “你一定要立刻回來,”浣思抓緊了他的手,像個孩子似地,“你不在——我心慌。” “你放心!就在醫院餐廳,”他拍拍她,“答應你,我一定不會走。” 有一陣短暫的沉默,他們突然都沒有話說了。 “你的病——開始醫了嗎?”浣思突然問。 “不必擔心我,”哲凡不置可否。“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快些好起來。” “我要你也健康,哲凡。”她真誠地說。 “會的,會的!”他胡亂說,“你不能胡思亂想啊,好好休養,醫院外面很多人在等你起來呢。” “你呢?”浣思是固執的,“如果你病著,叫——叫人家怎能放心?” 哲凡有絲震動,“人家”是誰?浣思?她真的還是那麼關心他? “聽說——你將要到歐洲去玩,”他把話題扯得好遠,“你養好病之後,去散散心是對的。” “誰說的?”她問。她的聲音雖還軟弱,精神方面卻有顯著進步。 “正倫。”哲凡說,表面若無其事地掩蓋心中的難堪。“他說也可以算是——蜜月!” 浣思臉上浮起一種怪異之色,好半天才說:“我沒有答應他去,他自己去辦的。” 哲凡搖搖頭,已經是未婚夫妻了,她還否認什麼呢?難道還怕傷害他?若怕傷害,五年前就—— “正倫是我的朋友中最有才氣的一個,”他甩甩頭,甩開那份痛苦的回憶。“你們都是藝術家,會很——適合。” 浣思忍不往呻吟起來,是頭痛?是心痛? “你為什麼——這樣講?”她困難地說,“你是不是不滿意我 “不,不,絕對沒有不滿意,”他急切地打斷她的話,“我和正倫的友誼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有所改變的。” “你——設說真話!”她痛得全身冒汗。 “你要怎樣才相信我呢?”他歎息,“我們都不再是孩子,處理事情會是理智的,我真的同意你的選擇。” 浣思咬著唇,慢慢流出了淚水,她只是哭,哭得沉默而傷心,也哭亂了哲凡的心。 “浣思,請相信我的真誠,”他不安地,“我真是認為你和正倫——很適合。” 又過了好一陣子,浣思才慢慢平靜下來。 “我不是水性楊花,我也不想結婚,”她說得那麼突然、那麼令人震驚。“我根本已失去了再婚的感覺,正倫——唉!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講,反正,你也不會相信。” “我會相信,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!”他說。 “我知道心馨也不喜歡正倫,只是——”她輕吸鼻子,“我似乎只有這一條路可走。” 哲凡搖搖頭,他真蠢,怎麼扯出這個題目來講?豈不是令大家更難堪?不能再講下去了,不能再講下去了—— 房門輕響,全身全頭都包在白色裡的沛文和一個護士進來,哲凡立刻放開浣思站起來,沛文來得正是時候,解了他的圍。 “怎麼樣?浣思,”沛文用愉快、開朗的聲音,”你看來很不錯,很堅強。” “謝謝你——你讓哲凡來。”浣思用手背抹眼淚。 “不是我讓哲凡來的,我沒有這麼大的力量,”沛文故意著哲凡,後者故作漠然。“哲凡自動來的。” “是——嗎?”浣思很意外。 “哲凡,你自己回答浣思。”沛文真是促狹。“浣思啊!不能再流淚,對你沒幫助,你不希望快些好嗎?” 護士在一邊預備檢查的器具,哲凡故意把臉轉開一邊,對著玻璃牆——不看還好,一看就更難堪了,正倫正站在牆外,目不轉睛地望著他。 他皺皺眉,心中矛盾起來,他渴望能留在這兒陪浣思,然而——他也不能不顧正倫。 “——出去吃點東西,就回來。”他匆匆往外走。 “二十分鐘吧!”沛文隨口說。 “哲凡——”浣思似乎在床上掙扎著要坐起來。“哲凡,你一定要回來,你答應過我的!” 在沛文的注視下,哲凡的臉紅了。 “我會回來。”他推門而去。 在外面一間隔離的玻璃牆裡脫下衣帽、口罩,然後再走出去,正倫已關心地迎上來。 “她怎樣?沒問題吧?”正倫急切地問。 “很好!不過相當痛苦,她很堅強。”哲凡說,他看見正倫臉上的疲乏、眼中的紅絲,莫名其妙地歉疚起來。 “因為你在旁邊。”正倫真心地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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