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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九


  “你不會看星星,星星不夠亮、不夠光彩,你是看月亮的人。”心馨說得很特別。

  “把我說得——俗不可耐!”秦康笑了。很奇怪,面對心馨,焦躁不安消失了。

  “別誤會,我可不敢呢!”心馨直搖手,“不跟你講了,我要進去做功課。”

  “心馨——”秦康欲語還休。

  “什麼?”心馨回過頭,稚氣的圓眼睛盯著他。

  “哎——沒事,你回去吧!明天見。”秦康皺皺眉,轉身大步而去。

  “秦康,”這一回是她叫住他,“我有個奇怪的感覺,你變了,你不再是以前那個秦康。”

  “是嗎?”秦康頭也不回地沖回家。他變了,是嗎?

  秦愷在他房裡,那神情、那眼光都特別,尤其那深深的、探索的樣子,令他受不了。

  “你——為什麼在我這兒?”奏康顧不得禮貌。

  秦愷皺皺眉,吸一口氣慢慢說:“哥哥,你為什麼煩躁?你為什麼不安?”停一停,又說,“你為什麼改變得——這麼厲害?只有一夜之間。”

  “我——”秦康一窒。他真的——改變得這麼厲害?

  改變,一夜之間,他——怎麼全不自知?

  當沛文走進病房時,浣思剛用完早餐,她的氣色似乎好了些,沛文看來反而有些沉默。

  “早啊!”浣思展開笑容,“每一個醫生都像你這麼早?”

  “我還沒上班。”沛文搖搖頭,雙手扶在床尾的鐵欄上。“我是來看看你的情形。”

  “我很好,頭沒有再痛過。”浣思故作輕鬆。她感覺得到,沛文不只來看她的情形。

  “不開刀絕對不可能『很好』。”沛文凝視著她,“浣思,哲凡開夜離開醫院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浣思無奈地笑一笑,“值夜醫生通知我的。”

  “我曾和他談了一陣,”沛文沉思著,他似在考慮措詞。“他心中可能隱藏著許多不愉快。”

  “是嗎?”浣思十分注意地傾聽著。“他說了些什麼?”

  “斷斷續續的沒有連貫,”沛文又含蓄地說,該不該告訴浣思?他不能忘了浣思將是正倫的太太“我相信與這五年來的一切有關。”

  “五年?”浣思呆著。那豈不是從離婚開始?“他——可是——恨我?”

  “我想不是。”沛文慢慢搖頭,“他的話很奇怪,他的理由也很奇怪,他——很自暴自棄,好像世界上已沒有任何一樣足以令他留戀的事物。”

  “我不明日,我完全不明日,”浣思眼睛迷蒙、無助得令人心酸,“他以前不是這樣的。”

  “我以為——除了離婚之外,他一定還遭受到什麼打擊,你知道嗎?”沛文關心地問。

  “我不知道,”浣思茫然地,“我怎麼會知道呢?五年前我若能瞭解他的內心,我若能探入他的世界,分擔他的憂喜,我們——怎會離婚?”

  “我無法勸他接受治療,他頑固得令人生氣,“沛文歎口氣,“我不知道該怎麼辦。”

  “他現在呢?”浣思說得有些詞不達意,“我的意思是他可在家裡?”

  “是!他像只困獸般地在那又小又暗的客廳裡,他喝酒,他不休息,”沛文再歎息,“懂況可慮!”

  “他是什麼病?”浣思突然想起來。

  “他——唉!你也別問吧!”沛文不肯說,“你不必知道,對你沒有益處。”

  “他是有救的,是不是?”浣思急切地問。

  “是的!”沛文十分肯定,“只要現在開始治療,痊癒的機會在百分之九十以上。”

  “你告訴他了嗎?他知道嗎?”浣思更急切。

  “他是醫生,而且是最好的,他當然知道。”而文說。

  “那他——為什麼?”浣思喃喃自語。

  沛文輕輕拍一下床尾鐵欄。

  “你又是為什麼?”他對著浣思,“我對你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,你為什麼不接受開刀?”

  “我——”浣思深吸一曰氣,她已經知道哲凡的一切,明知哲凡沒有可能替她動手術,她還堅持什麼呢?生命畢竟不是兒戲。“我同意動手術,只是——”

  “只是什麼?”沛文眼睛一亮,他仿佛看見了希望,浣思和哲凡兩個的。

  “開刀之時,我希望哲凡在一邊。”她說。

  這要求並不過分,是嗎?哲凡——可能是她信心問題吧!

  “我去跟哲凡商量,相信沒問題,他說過假期後要回醫院工作的。”沛文很高興,“我會叫護士送同意書來給你簽字,然後——我會儘快安排一切。”

  “一定要哲凡在場,你答應我的!”浣思加強語氣。

  “你放心,浣思。”沛文拍拍她,轉身而去。“手術之前你需要好好休息。”

  “我會儘量合作。”浣思笑了。

  沛文離去後,浣思的笑室收斂,腦子裡充滿剛才而文的話。哲凡還受過一次打擊?是不是離婚,真可能這樣嗎?沛文不肯把哲凡所有的話說出來,神神秘地的反而令浣思無法不苦苦思索了,怎樣不可思議的打擊才令哲凡這樣的男人了無生趣呢?

  房門輕響,護士這麼快就送同意書來簽字嗎?門縫裡探進一個頭來,竟是正倫。

  “浣思,你醒了?”正倫愉快地走進采,在浣思面前,他永遠快樂、熱情。“看我還傻得不敢用力開門吵醒你。”

  “早餐都吃過了呢!”浣思微笑,“你早上沒課?”

  “看你比什麼都重要。”正倫在她臉頰上吻一下,她下意識想避,卻忍住了。

  正倫是她的未婚夫啊!

  “我——我的學校裡有事嗎?”她胡亂地說。

  “怎麼會有事呢?王小姐做得很好。”正倫在床邊坐下來。他的出色是在氣質上、在風度上,而不像哲凡在外型、在神志。“你什麼時候出院呢?”

  “恐怕——還得幾天。”她不想說出實情。

  “愈快愈好,”正倫得意地說,“浣思,我是來告訴你,我們去倫敦的簽證弄好了!”

  “這麼快,你自己去香港的嗎?”浣思頗感意外地說。

  “哪需要這麼麻煩,”正倫大搖其頭。“我托人去的,我那朋友正好管赴英簽證。”

  “但是——我怕不能去了。”浣思說。

  “不能去,為什麼?”正倫怪叫起來。他的所有情緒全表現在臉上、在聲音裡。

  “我——”浣思猶豫一下,終於說,“我怕不能這麼快出院,出了院要休養,這一兩天我要動手術。”

  “動手術?什麼手術?你不是中暑嗎?好好的動什麼手術呢?”正倫一連串地說。

  “不!我不是中暑,”浣思搖搖頭。正倫單純得像心馨一樣,她說什麼都相信。“中暑那會那般痛苦,我——有瘤,腦瘤。”

  “腦——瘤?”正倫嚇呆了,怎麼可能是這麼嚴重的病呢?腦瘤——不是危險得會死人嗎?“怎麼會!怎麼會!他們可——能檢查錯誤嗎?”

  “機器、電腦不會錯!”浣思平靜地說。她發覺在正倫面前,她的感倩永不波動。“是腦瘤,不過是良性的,開了刀就會好。”

  “一定要現在開刀?能不能——遲些?”正倫問。

  “為什麼要遲些?”浣思不解。

  “等我們從倫敦回來再動手術不是很好?”正倫稚氣地說。

  浣思搖搖頭,她愈來愈發覺,正倫除了在音樂上、在小提琴上外,他真是幼稚得像孩子,這樣的人——適合做丈夫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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