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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


  “你知道嗎?正倫,”浣思細心地解釋,“瘤在腦子裡壓住神經,若不儘快拿出采,會影響視覺神經,我可能會變成瞎子。”

  “這麼——嚴重?”正倫睜大了眼睛。

  “這是事實,我也沒法子。”浣思說,“如果你要去,你可以自己先去一趟。”

  “我自己去有什麼意思?”正倫興致消失了。“我們一起——有蜜月的感覺。”

  “我們還沒結婚。”浣思皺眉。

  “遲早都要結的,先度蜜月不一樣?”正倫大笑。

  “現在害得你去不成,真抱歉。”她說。

  “沒關係,”他拍拍胸口,“反正簽證有效,等你出院,休養好之後我們再去。”

  “到那時再說吧!”浣思不置可否。不知為什麼,面對正倫,她的未婚夫,她竟——愈覺遙遠、陌生了,她根本完全沒有跟他同去倫敦的意思。

  “哦!哲凡替你動手術嗎?”正倫隨口問。

  “不——”浣思敏感地皺眉。“是沛文,哲凡的好朋友,剛回國的腦科專家。”

  “我以為該是哲凡。”正倫聳聳肩。他是很大方、很開朗,思想也新潮的人,前夫也是朋友——比朋友更親切呢!

  “世界上原沒有該不該的事。”浣思很感慨。

  “但是哲凡——”正倫說了一半停住了,他怔怔地注視她半晌,“浣思,才幾天時間,你怎麼變了?”

  “我變了嗎?也許——因為我的病吧!”她說。

  “你可是害怕?”他握住了她的手。

  浣思身體一震,她幾乎愈來愈無法忍受正倫碰她,她顯得生硬地抽回被握的手。

  “不,我不怕,”她激動地,“我——”

  “浣思,浣思,怎麼了?”正倫全然不覺,他像哄孩子般地哄著她,“你自己也說過並不危險的。”

  浣思吸一口氣,她的心亂得一塌糊塗,她竟不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夫?這怎麼說得過去呢?

  “不——我希望冷靜地休息一下,”浣思力持平靜,“這個病——太突然。”

  “不必擔心,有我在。”正倫是真摯的。“我會一直陪你的,放心。”

  “開刀不可以陪伴。”浣思也失去了優美口才。

  “我在外面等,總之,我一定會在你附近。”正倫不停地鼓勵著。他是一個好人,只是——哎!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吧!他的前途會怎樣呢?

  “謝謝你。”浣思勉強地說。

  “謝什麼呢?我們是未婚夫婦,原該互相關懷、鼓勵,你說對嗎?”正倫坦率地說。

  “是——”浣思開始坐立不安,她只希望正倫離開,她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才好。“正倫,我想休息,你——”

  “我坐在旁邊陪你,我一點聲音也不出,絕不吵你。”正倫果然退到一邊。“中午我才走。”

  “可是——有人在一邊我睡不著。”浣思困難地說。她在趕正倫走,她怎會這樣呢?天!

  “那——”正倫孩子氣地摸摸頭,“我走好了,放了學我再來看你。”

  “放學別來,”她衝口而出,“心馨放學要來。”

  正倫一震,目不轉睛地望著浣思。

  “為什麼心馨來我就不能來?”他正色問,“我將是心馨姐妹的繼父,我現在應該習慣和她相處。”

  “我——不是這意思,”浣思急了,怎麼弄成這樣呢?她撐持著身體坐起來,“正倫,我——”

  一陣暈眩,一陣劇烈的痛楚,浣思幾乎直不起腰,豆大的汗珠,也爭先恐後往外冒,浣思望著正倫,眼中的正倫突然變成了兩個——

  “浣思,浣思你怎麼啦?”正倫急忙扶著她。

  “我——痛,”她上氣不接下氣,“正倫——叫護士,叫醫生——沛文,叫——”

  大叫一聲,浣思倒在枕頭上,她抱著痛楚欲裂的頭,輾轉著、掙扎著像個垂死的動物。

  “醫生、護士!”正倫慌了手腳,沖出門口怪叫著,“沛文,你們快來,浣思——又發病了!”

  走廊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三樓值班護士和住院醫生都快步奔來,也有人用電話通知沛文,一刹那間,安靜的三〇二病房似乎開始作戰了一般。

  “頭——頭痛,”浣思抱著頭,在床上翻滾。“頭痛,沛文——沛文——”

  沛文從門外奔進來,他略看一陣,皺著眉頭,考慮半晌,很權威地說:

  “預備手術室,儘快,”他想一想,又說,“病人已等不及明天了!”

  護士和住院醫生都奔出去,各自進行工作了。

  “麻醉針,”沛文吩咐另一個護士,“我先行注射,減少她手術前的痛楚。”

  “是!”另一個護士領命而去。

  “浣思,放心,我現在就替你做手術,”沛文柔聲說,“我們不能再等了,我怕你的情形起變化。你忍耐一下,麻醉針來了就止痛,安靜地睡一覺吧!醒來時一切都沒問題了。”

  “沛文——”浣思痛得流出眼淚。“哲凡呢——你通知他,你答應過的!”

  沛文咬著唇,這時通知哲凡,他會來嗎?一轉頭,他看見正倫。

  “麥先生,請立刻開車去接哲凡來,無論用什麼手段,總之要他來,一定要來!”沛文正色說,“你告訴他——浣思在生死關頭掙扎,只等他來!”

  正倫呆呆地,想也不想,轉身就奔了出去。

  哲凡——會來嗎?

  哲凡!

  第八章

  心馨剛邁出大門就看見前面的秦愷,坐公路局車有伴是很開心的事,她想也沒想揚聲招呼,展開滿臉笑容奔著向前。

  “秦愷,秦愷,等等我!”她抱著書包嚷著。

  秦愷停步,轉身,他永遠是平靜的、是淡漠的,只是眸中有絲特別光亮——是朝陽的影子吧!心馨奔到他身邊,他才牽扯一下嘴角,笑容未現已迅速斂去。

  “早!”他說,“你今天比較早。”

  “是啊!”心馨傻呼呼地摸摸頭髮,“不早也遇不到你,我今天五點多就醒了,再也睡不著。”

  “今天有測驗?”他問。一邊往前走。

  “沒有,甚至沒有英文要背,”心馨搖著頭。“我也奇怪,平常四姐叫幾次我都醒不來,今天特別。”

  秦愷看她一眼,清澈澄透的眸子,白裡透紅的皮膚,一臉的無憂無慮,她單純得不可能有心事,那麼,她特別早醒來不能來算失眠了,像哥哥秦康一樣?

  “你是——有心事?”他還是忍不住問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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