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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八


  “第一堂沒有課?”秦康胡亂搭訕。

  “早晨都沒課。”秦愷眼中有抹難懂的光芒。

  “我——哎,”秦康又朝門外瞄了一了眼,心馨已跑遠了不見蹤跡。“上班去了,晚上見。”

  秦愷也說再見,目送著秦康跨出大門。他當然看見一切了,他只是完全不明白,哥哥為什麼要避開心馨?可是哥哥心中對她有所愧歉?

  他搖搖頭,書本以外的事常困擾著他,令人百思不得其解,難道他真是所謂的書呆子?

  他又把視線放回書本,還是書本容易相處親切得多了,書呆子就書呆子吧!

  再說秦康故意放慢了腳步,車站上果然已沒有心馨的影子,他長長透一口氣之後,不禁又有些悵然若失。他不該這麼避著心馨的,她是最可愛、最單純的小妹妹,為什麼要避開她呢?他無端端又煩躁起來。

  回到辦公室,他的情緒低落,連工作也無法做得好,滿腦子全想著心馨的事。一連畫壞了幾張圖表,他益發煩躁起來,怎麼回事呢?

  “小秦,和女朋友吵架嗎?”一個同事打趣。

  “別開玩笑!”秦康打起精神,勉強笑著。

  連旁觀者都看出不妥了嗎?他是著了魔。

  中午休息午餐的時候,他打電話給韋夢妮,即將成為他末婚妻的空中小姐。

  “剛起來?夢妮。”秦康問。

  “不出勤,樂得偷偷懶!”夢妮在電話裡笑,“我明天一早飛舊金山,我會順便帶回訂婚禮服。”

  “要這麼講究嗎?”秦康半開玩笑,“我是否要去巴黎買一套小禮服來配你?”

  “男士不必講究,”夢妮也開玩笑,“否則豈不是把我比下去了?”

  “嗯,訂婚是我們倆比服裝嗎?”秦康說,奇怪!心裡、腦裡依然是心馨早晨在陽光中的模樣。

  “不跟你說笑,”夢妮正經一點,“今天晚上我們公司有人結婚,我得去吃喜酒。”

  “也請了我嗎?”素康不認真地說。

  “別這麼皮厚,誰認識你?”夢妮說,“今夜你乖乖留在家裡不許亂跑,知道不?”

  “這麼凶?這麼嚴?”秦康笑,“我去隔壁也不行?”

  “那個小女孩——心馨家?”夢妮說,“去吧!不過正經點,別惹別人家小女孩發單相思!”

  “看你——在說什麼?”秦康突然不自在了。“心馨的男朋友是個漂亮的見習醫生。”

  “那就更要當心,免得醫生誤會!”夢妮笑。

  秦康搖搖頭,再無和夢妮聊天的興致,又胡亂扯了幾句,推說公司有事,就掛斷了電話。

  下午的時間並不比早晨好過,秦康依然心神不定,依然煩燥不安,整整八小時,他甚至畫不好一張最基本、最簡單的圖。他歎了一口氣,看看表,五點了,同事們都陸續離開。

  “小秦,”早上開玩笑的同事正往外走。“你整天不對勁,我看——心病還要心藥醫呢!”

  同事走了,秦康卻是心中一動,夢妮反正晚上沒空,他何不去心馨學校門口等她,陪她一起去醫院看浣思?上次答應的沒去成,今天算是補償。

  決定一下,心中立刻輕鬆多了,煩躁不安也消失,他想——他是下意識裡對心馨感到歉疚吧?

  心馨多半是五點半放學,為怕等不到她,秦康坐計程車趕去。秦康雖然沒有家庭責任,賺的錢也不少,他卻相當節儉,平日上班下班都坐公共汽車,今天例外。

  他站在北一女大門的對面,有的先放學的學生已湧了出來,都是一般的綠衣黑格,都是清一色的短髮,一群群,一堆堆,叫他怎能認出心馨?他在東張西望,許多小女孩也在打量他,這漂亮的大男生是等女朋友嗎?

  又等了一陣,仍不見心馨出來,一輛半新舊的福斯甲蟲車突然來到,停在校門邊,似有所持,秦康也不在意,他只在想,甲蟲車的確方便,也不算貴,等他和夢妮結婚後也買一輛,至少可省了許多搭公共汽車的時間——

  忽然眼睛一亮,雖是在那麼多外貌幾乎相同的女孩子中,他看見了心馨,她也穿綠衣黑格,臉上的光芒卻是與眾不同的。正待出聲招呼,心馨卻向那甲蟲車奔去。

  甲蟲車——那個見習醫生戴克文?

  離得相當遠,他聽不見心馨和克文說了些什麼,心馨迅速鑽進車子,如飛而去。

  秦康的一時歡喜變成沮喪、變成失望,他以為一定可以等到心馨,他以為一定可以和心馨相偕去醫院,他以為——他以為還像以往的許多日子裡,隨時一聲呼喚,心馨就出現在他身邊,但——事實告訴他,心馨已高他而去——或許不能說離他而去,是——心馨已不再是跟在他四周的小女孩了!

  心馨有了男朋友,心馨——成長了嗎?那個戴克文將帶著心馨到哪裡去?晚餐、看電影、跳舞?像每一對情侶,像他和夢妮

  他的心一下燃燒起來,他發覺,他竟不能忍受心馨和克文,心馨——怎能和克文?

  他不安地、焦躁地回到家裡。家還是像往日一般的安靜溫馨,母親在廚房預備晚餐,秦愷在臥至看書,父親——或在臥室中小憩一陣,然而他——再也安靜不下來,他心中火焰愈燒愈烈。

  換好衣服,他勉強打開唱機聽音樂,那些本來柔美的音符更擾亂了他,他憤然關上唱機,大步回房。晃眼中,秦愷對他投來詫異的眼光。

  整整三個鐘頭,吃完晚餐,他就賭氣把自己扔在床上,他當然不可能現在睡覺,他全無睡意,神經拉得緊緊的,窗外一有車聲他就緊張,他——怎麼了?

  十點鐘,他又聽見車聲,這一次沒錯了,車停在隔壁心馨家的門口,秦康從床上跳起來,胡亂套上鞋子,大步沖了下去。

  果然是心馨,她滿面笑容地從車上跳下采,她看來又幸福又滿足。

  “謝謝你啊,戴克文!”心馨說,“我希望你以後每天都上早班,那麼每天都能來接我到醫院了。”

  克文在車中不知說了句什麼,心馨笑得可愛極了。

  “好!明天無論如何輪到我請你吃竹籃雞了。”她說。

  揮揮手,克文和他的汽車去了。心馨愉快地轉身回家,這才看見站在草地上的秦康。

  “嗨!”心馨招一招手,“今天回來晚了,不去秦鎧那兒補習數學了,我還有其他功課。”

  “嗯——和男朋友玩得功課也不顧了,”秦康在笑,笑得卻是疲倦和不自然。“你不考大學了?”

  “誰說的?我去看媽媽,”心馨皺皺鼻子,“缺一天課就考不上大學?你又不是我老師!”

  “戴克文陪你看浣思?”秦康問。

  “是啊!我們三個人還下跳棋,”心馨伸伸舌頭,“你知道嗎?戴克文還替我偷醫院的病人餐吃!”

  “戴克文對你很好嘛!”秦康似有酸意。

  “是啊!他還特別替我照顧媽媽。”心馨胸無城府。

  “他還去學校門口接你呢?”秦康似笑非笑地。

  “咦——你怎麼知道?”心馨呆了一下。

  “我——哎!我聽你剛才講的。”他急忙掩飾。怎麼了?怎能在一個小女孩面前手忙腳亂的。

  “對了!你怎麼站在門口?”心馨望著他,相同的可愛、相同的甜蜜、相同的真摯,那感受——卻各自不同。“昨天我去秦愷那兒時你又那麼早睡了?”

  “不能嗎?”秦康又問。

  “誰說不能?”心馨一點也不在意,“我只是奇怪,或者——你等七彩——哎,等韋夢妮?”

  “她有應酬。”秦康搖搖頭。他很想講“我等你”,可是怎麼也講不出來,他對她已失去了以前那份瀟灑。

  “於是你就寂寞地在草地上冒月亮?”她笑。

  “怎麼不說看星星?我從來不喜歡月亮。”他抓住機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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