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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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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很多事發生不受控制,」姮柔吃力的解釋。「譬如自覺,喜惡,甚至——感情。」 「那是你不瞭解我們這行,」白翎淡淡的笑。「我們沒有感覺,沒有喜惡,沒有感情。」 「那不可能。」姮柔叫。 「可能。我就是。」白翎說。 「不——你厭惡曾雄,這表示你有喜惡!」 白翎眼光一閃,很難明白,仿佛尷尬。 「錯了,我只是幫你,」她不承認。「十三歲開始,我的心已經死了。」 「我不相信。」 「不相信也沒法子,」白翎揚高了頭,有絲——惆悵是這兩個字吧?「我親手殺死它的。」 「為什麼?」姮柔追問。 她知道自已有點過分,但——她急於知道,她始終覺得白翎和亦天有關。 「為——個男人。」白翎簡單的答。 一個男人!果然是一個男人! 「你才十三歲,怎麼可能——」 「我十三歲時可能比你現在還成熟,」白翎冷笑。「今年我三十歲,我覺得已到人生盡頭。」 姮柔吸一口氣,白翎今年果然三十歲,外表實在半點也看不出。 亦天沒說假話,她三十歲。 「那男人——怎樣?」她忍不住問。 白翎展開笑容,又古怪又邪氣,還有半絲不屑。 「那男人——正眼也不看我,」她笑起來。「我沒有見過這麼冷酷的男人。」 「他傷了你?」姮柔小心的。 「是吧!我不知道,」白鑰聳聳肩。「只是當時我很恨,恨天下男人,從此心死,拋棄一切。」 「他只是不看你,你的反應——是否太強烈了些?」姮柔也奇怪自己這麼說。 「強烈?」白翎笑。「我是這樣的人,天生的。」 「那麼——」姮柔猶豫一下。「那男人知道你因此而改變嗎?或是——」 「他知不知道都與我再無關係。」白翎打斷她。「我說過,我殺死了自己的心。」 「可以殺死自己的心嗎?」姮柔懷疑。 「如果是我,可以,」白翎望著她。「換成你——不知道,也許不行。」 「為什麼?我脾氣也剛烈。」姮柔說。 「但你柔情似水。」白翎大笑。 「我——」姮柔臉又紅了。「你開我玩笑,我只不過名字叫姮柔。」 「為什麼不照照鏡子?」白翎打趣。「尤其面對斯亦天的時候。」 「我面對——」姮柔指著自己。「你胡扯。」 「我算胡扯,」白翎也不介意。「大家都在說,鐵漢也為你心動了!」 「哪裡有大家?」 「我們這邊的人都知道,」白翎很狡猾似的。「還有小美他們,相信比我們更清楚。」 「我想知道——你十三歲那個男人是誰?」姮柔是突如其來的問。 白翎呆怔了,確確實實的呆怔了一下。 「你——以為會是誰?」她不安的反問。 「斯亦天?」姮柔說。 白翎仰天大笑,笑得——引來了所有人的視線,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。 「斯亦天!你說斯亦天?」她指著姮柔。 「難道不是?」姮柔益發懷疑了。 白翎笑聲突止,臉上一片沉寂,她剛才在笑,怎麼——一點笑意也沒有?她—— 「不是。」她說得斬釘截鐵。 她的聲音裡全是冰霜,有刺骨的寒冷。 「不是?」姮柔還是不信。 「不是。」白翎再一次重複,聲音裡的堅決更是明顯。「怎麼可能是他!」 姮柔吸一口氣,她自己也猶豫了,信白翎?或是不信?然而這件事——她搖搖頭,算了,大概世界上現在再也沒有肯定的是與非了吧? 她不喜歡這答案,也不喜歡這世界。 「或者——我猜錯了,」她只好這麼說:「但是你們倆——在某些方面,我覺得相像。」 「那也不能代表什麼,」白翎說:「十三歲以後,我眼中再無任何男人,斯亦天出現在十三歲之後。」 「能不能告訴我,怎樣的男人令你如此傷心,從此眼中無男人?」姮柔問。 白翎呆怔一下,想不到她如此問。 「很難解釋,」她說:「我認為這是真正男人,給我頂天立地的感覺。」 頂天立地?還說不是斯亦天?但——不必再追問了,就算真的知道了又如何?那已是過去的事了! 「很羡慕你當年能遇到這麼一個男人,」姮柔由衷的。「世界上越來越少這樣的男人了!」 「是,我也覺得自己當年幸運,」白翎微笑。「這樣的男人不正眼看我倒也值得。」 「你不恨他?」 「我恨他做什麼?白翎還不至於這麼不分青紅皂白,這麼小家子氣。」白翎說。 「如今他在哪兒?」姮柔還是忍不住。 「誰知道?」白翎答得爽快。「天涯海角,或許他已兒女成群,或者他是天涯浪子,又或者——」 姮柔應該相信,那個男人不是斯亦天了吧? 「你說如果你們再見面會如何?」姮柔說。 「不如何,」白翎灑脫的聳聳肩。「或打招呼,或不打招呼,面對面走過去,只是這樣。」 「我相信當然你一定很——刻骨銘心,怎可能面對面擦身而過?」 「沒有文藝大悲劇,大喜劇之類的鏡頭,」白翎笑。 「你太天真了,而且我心己死。」 「你始終是不肯說出來。」姮柔歎一口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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