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嚴沁 > 斯人獨憔悴 >
六十四


  “說什麼呢?又不是寫小說,人家當年連正眼都沒看過我呢!”白翎拍拍她。

  “會不會他一直在後悔?”姮柔異想天開。

  “後悔什麼?”白翎大笑。“你非要我把當年的事放進你做好的模子裡才滿意嗎?”

  “不是,我只覺得遺憾。”

  “天下遺憾的事太多了,我從不為這兩個字心動。”白翎又恢復了冷冷的樣子。

  “我看電影,看小說也會流淚。”姮柔笑。“大概我太差勁了。”

  “不是差勁,你——心中有愛有情,”白翎很真心的。“所以你能柔情似水。”

  “你又說這四個字,我哪裡有呢?”姮柔不依。

  “不信也沒法子,或者你回去問小美。”白翎說:“我很欣賞小美。”

  “她很好。就是有個曾雄拖著麻煩。”姮柔說:“否則一定好多男孩子喜歡她。”

  “恐怕——她不會喜歡任何人!”

  “什麼意思?”姮柔不懂。

  “以後你自然會明白。”白翎說:“我們出來大半個下午了,不如回家吧!”

  “你有事?”姮柔依依不捨。

  “我有什麼事呢?總是一個人。”白翎說得有絲淒涼。

  “我沒事,星期天總是留在家裡,很悶。”姮柔搖頭。“只能陪媽媽。”

  “會嗎?”白翎逕自站起來。“走吧!”

  姮柔付了錢,兩個人並肩走出咖啡店,站在太陽光底下。

  “我很少白天活動,很不慣,我是夜貓子。”白翎說。

  “下次約你晚上看電影。”姮柔說。

  “看。你就是站在陽光下的人,”白鑰望著她。“神情、外貌,心境都配合。”

  “誰說你不是呢?”

  “自己的感覺。”白翎搖搖頭。“陽光令我自卑。”

  她又說感覺,她是有感覺的,是不是?正想反駁她,她的神色突然變了,仿佛——遇到了敵人。

  “我回去了,”她壓低了聲音,很緊張,很特別。“我們再通電話。”

  說完,也不理姮柔的反應,大步走開,一下子就消失在街角。

  姮柔不明白她為何變臉,突然離開,她想——做他們那行的人或者都是這樣吧?

  正待叫車離開,背後有人輕拍她肩。

  轉身,看見了亦天。

  亦天來了——和白翎的走有關係吧?她記得他們對四周人的警覺特別靈敏的事。

  白翎是否先發現了亦天?

  “你!怎麼會在這兒?”她驚喜的。

  自然,他不能說偶然經過,對不對?天下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。

  “我去看你——伯母告訴我這兒。”亦天坦白的。

  他去看她——第三次探病了,白翎說的是否真心?他對她——不同於其他人?

  “是,我約了白翎聊天。”她愉快的。

  “聊天?”他意外。“不是公事?”

  “不是。我和她是朋友,”她說:“我們聊得很開心。”

  他不語,伴著她慢慢往前走。

  “開心?白翎會嗎?”他問。

  “人都會開心,為什麼她不會?”她反問。

  “我以為她是個只有工作,沒有喜怒哀樂的人。”他淡淡的搖頭。

  “怎麼會呢?又不是機器。”她說。心中——動,以前她也曾覺得白翎像機器。

  “不知道,不瞭解這個人。”他還是搖頭。

  “你們認識時,她是多大?”她突然問。

  “十二、三歲。”他想也不想的。“個子不算太高,但眼睛十分成熟,十分冷漠,很怪的模樣。”

  “很怪?”她笑。“如果十二、三歲的人眼睛成熟,老成又冷漠,大概有點——怪異。”

  “倒不是怪異,”他說:“很矛盾,當時我們曾合作過一個工作。”

  “哦——”她望著他。

  “她的行動十分古怪,我跟她合不來,”他又搖頭。說起白翎,他總是搖頭。“尤其那種眼光,我總避開,不敢正眼看她。”

  不正眼看她,她說的。但——不“敢”正眼看她,他是這樣說的——若他真是她口中的“他”,那是怎樣的遺憾?

  姮柔有點激動,臉也紅了。想說什麼,哽在喉頭就是出不來。

  “你怎麼了?”他望著她。

  亦天卻總是凝望她,是不是?這完全不同。

  姮柔明白了,亦天口中她和白翎“完全不同”,大概分別就在這裡吧?

  “沒——沒有。”她吸一口氣,把話咽回去。

  那些話不說也罷,遺憾也好,無緣也好,反正已經過了那麼久,提起來——也無益。

  何況,她始終不知道他是否白翎口中的那個“他”。

  “你病剛好,不如早些回家。”他說。他變了很多,以前他根本不說話的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