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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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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擔心的不對?」可宜問。 「是擔心得過分,」宿玉再吸一口氣。「哲人見過大風大浪,阿美也是絕對純良的小婦人。」 「那我就絕對放心了,」可宜說:「明天開始我要正式工作,我會開始大忙,有空你可以來玩,此地很不錯。」 「我會。有空你給我電話。」 「一定。喂——好好考慮仇戰,你不覺得他的突然出現是緣分嗎?」 「沒有那麼多緣分,」宿玉苦笑。「不想害人家在我這兒白白浪費時間。」 「太固執了。旁觀者清,旁觀者也替你可惜。仇戰是個一心一意的人。」 「你叫我怎麼說呢?除卻巫山?太老土了吧!」宿玉笑。 報紙娛樂版的頭條新聞,田哲人突然辭去電視臺的高職,為的是私人理由。新聞界對「私人理由」頗感興趣,他們的猜測是:與家庭有關。 看到這消息的宿玉很沉不住氣,立刻打電話找哲人,公司、家裡都沒有,連他和可宜以前那個小窠也沒人聽電話。宿玉很急,很擔心,他到哪裡去了?會不會做傻事?可是因為阿美的壓力和威脅他才出此下策? 愈是找不到他愈是心焦,她連上班都沒有心情。吃完午飯,索性請半天假,她想去找他。這個時候他最需要朋友,對不對? 她去每一個他可能出現的地方,都沒有他的影子,連他們常去的那家酒廊都找了。 四點多的時候,她站在街上歎氣。又累又渴又焦急,哲人沒有理由失蹤,他也不該是個衝動的人,但是,他到哪幾去了呢? 街上車來車往,行人摩肩接踵,煩亂之中,她想起了仇戰,為什麼不找他一起去尋哲人呢?立刻她門進一家店子借電話打。 仇戰家沒人聽電話,響了很久、很久。連他都不在,今天運氣實在不好。街邊報攤上晚報都出了,田哲人三個字鬥大的印在上面,居然有「婚變」兩個字。香港的記者真是厲害,沒有任何消息逃得過他們的手指縫。 買一份報紙帶回家看,卻找不到的士。正是交更時候,早下班的人也不少,她只能站在那兒乾著急。等了半個鐘頭還沒著落,四下望望,又在那家慣常去的酒廊附近。或者進去坐一坐,喝一杯酒。 這個時候酒廊人不多,她還是找角落的位置坐下。終於有一個人喝悶酒的時候了,朋友雖好,卻不能每天陪著她,她實在是孤單的。 她又想起仇戰,忍不往再去打電話。這個時候如果有他相陪實在是好事。他不在,她只能回到座位上。 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走過來,微笑地望著她。 「小姐,一個人喝酒?」 「等朋友。」她的臉一沉,又冷又硬地說。 那男人無趣地走開。 她想,再坐下去有什麼意思呢?無聊男人都來搭訕,她不至於淪落至此吧?猛然站起來,卻看見兩個面熟的半醉男人搖搖晃晃地進來,仇戰和哲人? 她驚呼一聲,立刻迎上去。 「你們倆——怎麼回事?」 「啊!是你。」哲人指指她,跟她回到座位。「我們已經喝了整個下午,很暢快。」 她只有搖頭,哲人在折磨自己。 「你也是,怎麼陪著他發瘋呢?」她瞪仇戰一眼,看見他帶醉的眸子裡有一抹深切的痛苦。痛苦?!下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,她震驚。「你——」 他沉默地望著她,什麼也不說,她心怯了,把視線移開。 「哲人,事情怎麼搞成這樣?」她的聲音很不穩定。「你不必辭職的。」 「辭職不好嗎?我現在不知道多輕鬆、多自由,想做什麼就做什麼,我為什麼不辭職?」他嚷。 「那麼多年的精神和心血——」 「不值一提。」他笑。「世界上沒有任何事值得我留戀,電視臺沒有我還不是一樣工作?說不定還有很多人暗暗謝我沒有阻擋地球轉。」 「你怎麼會這麼想?」 「不是嗎?我知道每一個人都希望我倒下來,好打落水狗啊!我自己先跳下來,總行了吧?」 「你太偏激。縱使全世界的人這麼想,得除了我們,除了可宜,除了阿美——」 「阿美?她現在稱心如願了,」他笑。「我所有的一切變成她的,包括兒子女兒。OK,她要替他們改姓,改就改吧!反正我已一無所有,還有什麼好爭的?要我的命都沒問題。」 「阿美——不會這樣吧?」她駭然。 「難道我在做噩夢?」他招手要酒。雙份的。「不,不,我清醒得很,阿美早有此意,一直在預備,看准了我在最軟弱的時候再給我加一腳。我不在意,我應有此報,是我不對在先。只是——活了一輩子居然認不清自己老婆的真面目,我是白活了,真是荒謬。」 「我想——阿美不一定真是這樣的人,她一時衝動。」 「你可以去看看。」他自嘲地笑。「那個家我已經無權再回去。」 「怎麼回事?」她吃驚。 哲人不再言語,沉默痛苦地唱著悶酒。 「怎麼回事?」她這才敢再看仇戰一眼。 「我不清楚。」仇戰還是那樣的神情,臉上的肌肉都放鬆了,給人很無奈的失意狀。但他是目前最紅的歌星。「早晨哲人采家裡找我,我們一起喝酒,只是這樣——天下的事也只是這樣,命運是我們無力反抗的。」 「你不應說這樣的話,想想你以前怎麼艱苦地從越南逃出來?你怎能如此悲觀。」 「以前我不悲觀,向生命搏鬥,我有信心會贏,但現在面對的卻不同。」 「有什麼不同?」 「我一點信心也沒有。也許我不懂,但感情令我痛苦得無法支持。」仇戰說。 「我不跟你講這些,我說哲人!」 「他有什麼不同呢?還不是被感情折磨的弱者?」他搖頭。 「男人可以流血流汗,卻經不起感情的衝擊。」 她皺眉,很反感。她不認為他有資格講這樣的話。 「大多數的事是自尋煩惱。」她不客氣。 「我承認。但——有什麼辦法?我已經認識了你,我不能騙自己說什麼都沒發生。」 「住口。你以為有什麼事情發生?」她氣紅了臉。「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講這樣的話?」 「我愛你。」他深沉痛苦地說。 她臉色發青,額上青筋直冒,兩眼幾乎噴火。 「你以為自己是誰,有資格跟我講這樣的話?」她咬牙切齒地憤怒。「別以為你像之浩,但你不是之浩。你最好弄明白一點。」 「我知道我不是英之浩,我知道自己沒資格,我配不起你,但是——」他咬著唇,眼睛變得暗紅。「我愛你,就是愛了,我自己也控制不來。你以為我不痛苦?不難過?不矛盾?我難道發賤要看你的臉色,忍受你的冷落?我想過離開。但每次想到你的臉、你的神情,我難受得很不能把自己殺掉算了。宿玉,我從來沒想得到你,我知道我不配,但是我心裡喜歡你也是錯?」 「我心裡只有之浩,任何人喜歡我——我都覺得犯罪、肮髒,」她激動得聲音也變了。「我只屬於之浩。你明不明白?不明白的話——只能請你在我面前消失。」 仇戰臉上的肌肉抽搐著,地覺得屈辱,有如刀割的委屈。難道他的身份連喜歡一個人都不行? 「你——看不起我。」他咬牙切齒。 「隨便你怎麼說,」她霍然站起,看仿佛睡著了的哲人一眼,大步沖出酒廊。「以後我不再見你。」 涼風一吹,她清醒了不少,剛才說了什麼?做了什麼?很模糊的似是而非。沒喝什麼酒卻頭痛欲裂,為什麼心中那麼難受?仿佛做下了天大錯事。 是什麼?她做了什麼?她只茫然地站著,什麼都記不起。 回到家裡宿玉倒床就睡,也許太累,也許喝了一點酒,總之整個人支持不住,幾乎是昏睡過去的。 可是她睡得並不安穩,亂夢無數,奇怪的是只見仇戰不見之浩。那分明是仇戰,他是比較強壯、粗擴些,之浩是比較瀟灑的——但是,他們似乎是一個人,又似乎是兩個人,到了後來,她竟也分不清到底是仇戰或之浩了。口裡渴得很,又覺得熱,熱得難耐——幾經掙扎,她醒過來。滿身、滿腦、滿脖子汗,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,冷氣仿佛一點也不管用。深深吸幾口氣,坐起來。 是熱,是渴。看,窗戶還開看,根本沒開冷氣。扔汗毛毯,打開冷氣,急急為自己找杯水喝。客廳裡燈亮著,母親還在看電視,才十點不到呢! 「要不要吃點東西?」母親問。 「不了。只是口渴。」她急忙把水倒進喉嚨。 「你是不舒服?剛回來時臉色不好。」 「喝了點酒又吹了風,現在沒事。」她坐下來。還是有點頭昏,沒有食欲。 「跟誰?仇戰?」 「一個人。後來碰到哲人——他很慘。我看他整個人要拖垮了。」她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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