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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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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。可宜,哲人在嗎?」阿美的聲音。 老天!阿美的聲音。 「不,不,他不在,他在公司,」可宜有點上氣不接下氣,有點語無倫次。阿美的電話來得太突然了。「他開會,一直會開到很晚。」 阿美沉默一陣,又期期艾艾,非常不安,非常害怕的低聲說: 「我並不想打擾你,可宜。真的。但是我找不到哲人,他們說他不在辦公室。」 「你有重要的事?我能幫你嗎?」可宜說。 「是。妹妹病了,發高燒,我想送她去醫院急診,我怕她會抽風。」 「啊——是。我立刻來,立刻開車來送你們去醫院,哲人的確在開會。」她慌亂地說。 「謝謝你,可宜。」阿美收線。 衣服也來不及換,套一雙鞋子拿了車鑰匙就往外沖。 她很著急,連沖了幾次黃燈,好像自己女急病一樣。趕到阿美那兒,她已抱著女兒等在大廈樓下。一看見可宜的車停下來,她立刻奔上前,眼淚簌簌而落。 「別急,別擔心,進醫院打一針就沒事了。」可宜安慰著。其實,她也知道阿美的眼淚未必因女兒而流。 阿美抱著女兒,一面用紙巾抹眼淚。 可宜心很亂,不知道該說什麼。只把汽車開得飛快。 終於到了醫院,阿美抱著女兒先奔進去,可宜泊好車,隨後就進去。 只見阿美呆呆的獨自坐在急診至外面。 「妹妹呢?」可宜關心地問。 「護土抱進去了,」阿美現在倒是沒什麼眼淚,蒼白中帶著失神。「但願她沒事。」 「一定沒事的。小孩子發燒是常事。」 「她早上就發高燒,可是我拖到現在才送她來醫院,我怕誤事。」「 為什麼一早不送?」可宜問。 「哲人不在,我六神無主,不知道該怎麼辦,」阿美垂下頭。 「你知道我是什麼都不懂的。」 可宜無言以對,心中歉意更深。 「我真沒有用,」阿美自責著。「如果妹妹有什麼事,我不能原諒自己。」 「不是你的錯,阿美。絕對不是你的錯,」可宜喃喃地說。又像自語,又像在安慰阿美。「你在這裡等一等,我——想辦法通知哲人。」 她打了無數電話都沒法和哲人聯絡上,開會的地方不准接電話進去。回到阿美處,女兒正被推出來,要送進病房。醫生問: 「誰是家長?」 「我,我是母親。」阿美連忙說。 「孩子小,我們准許你留院陪她。」醫生說:「她是腦膜炎,你為什麼不早些送她進來?」 「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……」阿美嘴唇發青,全身抖個不停。 「有危險嗎?」可宜也心寒。 「病情還算穩定,如果過了今夜,就脫離危險期了,」醫生搖搖頭。「希望她身體強壯,不要引起併發症。」 「併發症?!」阿美又被嚇傻了。 「是可能發生。但不一定,」可宜強自鎮定心神。「你放心,妹妹吉人天相。」 「會嗎?會嗎?」阿美全無信心。 「一定的。」可宜握了握她的手。 她們一起送女兒進病房,二等的,有兩張床。 「你睡這張床,」護工說:」田太太,通知了田哲人先生嗎?」 「找不到他,他在公司開會。」可宜代答。 「在電視臺做事簡直就沒有了私人時間,好像賣身一樣。」好心的護士笑。「有任何事,請按鈴叫我。」 「請等一等——」可直叫往她。「今夜很重要,為防萬一,我們想請個私家看護。」 「好。我替你們辦。這位小姐,可否來簽個字?」 可宜向阿美點點頭,隨護士去了。 可宜在請私家看護的紙上簽上名字。護主立刻驚異地抬起頭,定定地望住她。 「我——有什麼不妥?」可宜問。 「你就是葉可宜?這麼年輕,還這麼漂亮?」護士不能置信。「你和她——你和田哲人——」 護士說不下去了,畢竟是外間傳說的謠言,根本不知道真假。 可宜正感尷尬,護主又說: 「看你對田太太這麼好、這麼關心,外面的謠言一定不正確。」她說得十分有信心。「我好喜歡你監製的節目。」 「謝謝。快去辦事吧!」可宜催促。 護主匆匆離開後,可宜又回到病房。哲人的女兒躺在床上昏睡,阿美呆呆地坐在床邊。 「私家看護就來了,你放心,」她拍拍阿美的肩。「一切會變好的,有信心些。」 阿美無言點頭。 「我——先回去了,」可宜猶豫一陣。「我繼續找哲人,一定要他趕到醫院。」 「謝謝。可宜,我真不知該怎麼謝你才好。」 可宜搖頭,悄然離去。 她非常的不安。剛才護士的天真直言很影響她的情緒,人家不相信謠言,她卻知道謠言是真的。她有被人揭了瘡疤的感覺。 駕車時有些茫然,不安的感覺一直纏繞著她,她覺得好累、好累,就快支持不往了。 一進家門,就看見哲人安詳地坐在那兒看報。 「可宜,你去了哪裡?你在到處打電話找我?」哲人問。 「別說話,快些換衣服趕去醫院,妹妹腦膜炎,正在危險期中。」她一口氣說。 「什麼?!妹妹?!」哲人跳起來,立刻換衣服。「什麼時候?是你送她入院的?」 「是。阿美找不到你,只好我送她們去,」可宜吸一口氣。 「你的女兒,我不能不關心。」 「謝謝你,可宜。」哲人捉住她的手,一臉孔惶然,但還是看得出感激。「我今夜可能不回來了。」 哲人去了。 一陣空虛襲上心頭。哲人並不真正屬於她,是不是?當阿美或兒女有事時,他便會不回來——這是哲人第一次不回來,但她感到害怕。她怕的是不能永遠擁有哲人。 哲人趕去醫院是絕對正確的,他是父親,應該關心女兒,何況女兒在生死關頭。可是——她無法形容心中的空虛和害怕,哲人至少——不完全屬於她。 躺在沙發上,頭痛得要爆炸。肚子很餓,卻完全沒有食欲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淩晨 2點半,哲人一點消息都沒有。 當然,他說過不回來的,她該有心理準備,然而她仍然掛心,恨不得立刻趕去醫院。 理智告訴她不能去。人家夫婦在陪危險期中的女兒,她去算什麼?一個好心的第三者? 忍不往自嘲地笑起來。根本一開始就是錯的,對與錯是死敵,沒有可能妥協起來,她還在堅持什麼?一直以來她只是在騙自己,是不是? 她和哲人是不可能有結果的。 等到天亮時,她仍未合眼,原因簡單,哲人設有回來。班卻是要上的,最後的退路是:好在她還能供養自己。 回到辦公室,情緒非常低落,精神也不好。幾個手下見到她都覺奇怪,他們心目中的女強人怎麼變了樣子?可是誰也不敢問,她的威嚴還在。 藉故去哲人那兒望望,原來他也來上班了,還忙得十分起勁,有點渾然忘我。她沒有跟他招呼,悄悄地退出來。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。感情占了女人的全部,但男人還有事業,事業才是男人最重要的一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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