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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


  昏昏沉沉地做完一天的工作,在哲人還沒有找到時她就離開,沒有告訴任何人去處,她要好好地想一下。

  她總不能等到哲人告訴她“我要回到阿美和兒女身邊”時,才想到去路吧!

  不是自私,誰都有權先為自己打算。

  仇戰在酒廊中遇到已喝得半醉的可宜,他好意外,為什麼不見哲人,而可宜一個人在喝悶酒?

  “我能坐下嗎?可宜。”他問。

  “啊——你。”可宜醉眼望他。“坐,坐,我們一起喝酒,今天就我和你。”

  是有什麼不受嗎?仇戰想。

  “我陪你喝酒。”他說:“哲人呢?”

  “他——我一天沒見著他了,可能在公司開會,可能在醫院陪女兒,誰知道呢?”

  “他女兒病了?”

  “腦膜炎。大概已過了危險期,否則他不會安心上班。”可宜舉一舉杯。

  “發生了什麼事嗎?”仇戰十分關心。

  “事?沒有,沒有,你想到哪兒去了?翡翠呢?你沒有約她?”

  “幾天沒見到她了,”仇戰有點無奈。“我約她三四次,她才應一次約,不知道為什麼?”

  “你喜歡她?”

  “她是個極特別的女孩子。”他想一想說。

  “怎麼特別?滄桑?永不展眉?愛情執著?永遠猜不透?”可宜笑了。

  “我說不出特別在哪兒,她的確給我特別的感覺,”他說:“有時候她呆呆地望住我,眼睛裡充滿柔情幽怨。有時候又好冷,仿佛我是個陌生人。”

  “你是個熟悉的陌生人。你像之浩。”可宜又笑。

  “真的那麼像?”

  “驟眼望去簡直是一個人,尤其是冷漠和遺世獨立的神情。”

  她搖搖頭。“看真了,你比他健壯、粗獷些,他卻風流瀟灑。”

  “冷漠的人怎能瀟灑?”

  “他就是這樣,矛盾中自有統一,很有魁力。”

  仇戰思索一陣,很小心地說:

  “我可以問——她和英之浩以前是怎麼回事嗎?”

  “怎麼說好呢?”可宜喝一口酒。也許是有點醉意,她失去了平時的謹慎。“裴翠和之浩認識時她才16歲,是她的初戀,刻骨銘心,不可代替的那種。然而之浩是個浪子,有他自己的生活,有他自己的世界,不容任何人侵犯,包括翡翠。而且之浩好賭,結交了一些狐朋狗友,他們之間是愛恨交纏,分又不能,不分也不行。弄到後來之浩遠走美國,終於——發生了那件事。”

  “被槍殺?到底怎麼會發生的?”

  可宜歎一口氣,神色黯然。

  “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痛苦和難處,有些事也是天註定的,人也無能為力。”

  “能否說詳細些?”

  “問翡翠。她是當事人,她最清楚,”可宜放下酒杯。“你問她或者她會告訴你。”

  “我不問。除非她自動告訴我。”他也很好強。“現在——我不知道她當我是哪一種朋友。”

  “我也不能告訴你,因為我不知道。”可宜說:“她喜歡把事情放在心裡,甚至我也不能真正瞭解她。”

  “誰又真能瞭解誰呢?”

  “對了,誰又真正能瞭解誰呢?”她搖頭。“我真的相信這句話,真的。”

  仇戰凝視她半晌。

  “可宜,你不開心?”

  “是。我很煩,所以我來喝酒。喝酒當然不能解決問題,總比獨自坐在家裡面對四堵牆好。”

  “你生哲人的氣了?”

  “不。沒有。不關他事,又不是他錯。令我煩的是自己的胡思亂想和矛盾。”

  “你這麼聰明也會矛盾?”仇戰目光炯炯地盯著她。“你早該已接受事實、面對事實,而且你一直做得極好。你的開朗灑脫呢?去了哪裡?”

  “針不刺到肉不知道痛,”她苦笑。“不能每件事都以灑脫對付。這件事我灑脫不起來。”

  “哲人知道?”

  “我不想給他任何壓力,他太忙,壓力本已夠重。我怕再加一點點他就承受不住,垮下來。”

  “既然如此,為什麼不助他一臂之力?”他問。他眼光十分有智慧。

  她呆呆地望了一陣,突然間眉頭就展開了,酒也清醒不少,人也精神起來。

  “你說得對,為什麼不助他一臂之力?”她反問。

  “別誤會我的意思,我希望一切美好。”

  “美好的定義每個人不同,我也希望美好。”她笑。”今夜登臺嗎?我陪你去。”

  “我打電話讓經人來。”他站起來。

  “不,”她阻止他。“說好了只是我們倆,今夜我不想見任何人。”

  “你總要見他的。”

  “是。但決不是今天。”她肯定地說。

  “好吧!惟一的條件是你不能再喝酒。”

  “像個老人家。”她搖頭。“沒有人陪當然只能喝酒,有你在我們聊天。”

  “時間還沒到,我們再坐一會兒。我——去打個電話。”

  “沒有哲人,沒有翡翠。”她立刻聲明。“否則我立刻走。”

  他只好坐著不動。過了好久,他才輕聲問:

  “其實一開始——你想過和哲人的將來嗎?”

  “沒有。”

  “怎麼突然在意起來?莫非女人非要經過結婚一關不可?灑脫如你也不能免俗?”

  “我沒有想過結婚。”她僅直覺地說。

  “那為什麼情緒低落?”他反問。

  她呆怔半晌,說不出話來。

  既然沒想過結婚,有沒有結果、能不能完全屬於她又有什麼關係?兒女、阿美是他們,他是他,為什麼要混為一談呢?

  她鑽進了牛角尖。

  “想通了嗎?”他凝望她。

  “謝謝你,真心的。”她伸出手跟仇戰握一握。神情也大為好轉。“是不是女人容易小心眼?”

  “也不是。你該有傾吐的對象。”

  “你呀!你是極好的對象。”她仰起頭來笑,盡複平日風采。

  “現在介意我打電話叫哲人或宿玉來嗎?”他笑。

  “不介意。我們習慣叫她jade或翡翠,你偏叫宿玉?”

  “我習慣叫人名字。而且我覺得翡翠不像她本人,她是玉,她是我們中國的漢白玉。”他說。

  “見解頗特別,講給她聽吧。”

  “我不講好聽的話給女孩子聽,沒這必要,”仇戰搖頭微笑。

  “我只講真話。”

  “對每一個女孩?”

  “對我喜歡的。”他說。非常坦朗,非常光明正大。

  她點點頭,忍不住再點點頭。

  “去打電話吧!”

  仇戰去了5分鐘後回來。

  “哲人正如熱鍋上的螞蟻,四處找你,”他笑。“他會立刻趕來。”

  “他沒去醫院?”

  “他已回到你們的家裡。”他說。

  那“家”字令她心頭一陣溫暖,下意識地溜出了笑容。

  “翡翠呢?”

  “她不在家。”他很苦惱。“不知真不在或假的?”

  “讓我去試試。”她義不容辭。

  不到1分鐘她回來,攤開雙手作無奈狀。

  “真的不在。下了班沒回過家。”

  “她能去哪兒?”

  “不知道。只能肯定不是跟天白在一起,”她說,“我也打電話問過天白。”

  “他怎樣?靈之回他公司了嗎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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