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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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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越是環境不好的,越是莫名其妙地驕傲、固執,我知道自己犯了這毛病。”她說。 “知道就好,可以改口。” “改——就恐怕很難了!”她搖搖頭,“我像爸爸,他也是這種脾氣,以致——弄到今天。” “我抱歉!”一提到湯老先生,他忍不住說。 “怎關你事?”她黯然,“自從他不再工作,他的脾氣變得更古怪、更孤僻,他自己也更痛苦。現在——我反而有得回他的感覺。” 他不語。他還能說什麼呢? 點了菜,他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。 “你母親——不在香港?”他問,是關心。 “在?或者不在?誰知道呢?”她冷冷地笑起來,“很小的時候、始已遺棄了我們。” “遺棄?” “爸爸是個窮教書的,媽不滿意,認為爸爸沒出息。”她說得有點偏激,“她棄我們而去。” “那時你已懂人事?”他問。 “沒有,我還不到一歲。所有的事都是爸爸告訴我的。自她離開,爸爸變得更消沉。” “會不會——你爸爸對她有偏見?”他問。 她呆了一下,明顯的看出她沒想過這問題。 “不會,”她是倔強的,“絕對不會,我肯定。” “那麼——她可能住本港?”他再問。 “是。”她垂低頭,“她在香港,而且生活得很好。” “你有沒有把父親的事通知她?” “為什麼要通知她?”她臉上有激動的紅暈,“我們的事與她有什麼關係?” “她始終是你母親。”他說。 難怪她的脾氣又冷又硬又倔,這與她身世背景有關。 “不是,她不是。因為我永不承認她。”她咬著牙說。 雋之開始知道自己對恩慈有份特殊感情是一個星期天的早晨。 他正預備去教堂做禮拜,電話鈴響了。 很少朋友打電話給他的,他猜不出會是誰。 “哈羅,我是曉英。”愉快開朗的聲音,“我又到香港了,現正在機場。” 雋之一下子漲紅了臉,汗也在額頭冒出來。 “我——我正有點急事,”他不知哪兒來的扯謊男氣,“你有我家門匙,你可不可以自己來。” “你不能來接我?OK,我跟公司車出來!”她有十分獨立的個性,“我在家等你,什麼時候可以回來?” “中午——大概中午。”他尷尬的說。 “好,我替你做好午餐,等會兒見。”她收線。 他抹抹汗,下意識的喘息。 他今天去教堂——其實做禮拜是其次,他想見恩慈。 他和恩慈之間並不太熟,沒有到約會的階段;他不敢造次。這是他的個性。 他要等一切有把握時才敢行動。 不敢約會她,只好去教堂咯! 他知道自己的心態很不對,不知道默禱多少次求神原諒;但——想見恩慈的心十分強烈。 他必須在曉芙還沒到達之前離開。哎,曉芙來得真是不適當的時間。 坐在教堂裡時間太早,人是疏落地坐著;他看不見恩慈,也看不見王森。 一直到禮拜結束,也沒見他們出現。 雋之實在挨了一個畢生最難過的禮拜。 他不敢明目張膽地四望,只能偷偷地看,自己心裡也慚愧死了。 禮拜一結束,他幾乎是第一個沖出教堂的人。 但是,他們的確沒有來,的確。 他失望極了,這種失望令他茶飯不思,更忘了家裡還有個等他回去午餐的曉芙。 他茫無目的地開著車,兜了一圈又一圈,最後,他發覺車子停在恩慈居住的大廈下面。 他的心怦怦的加劇跳起來,既然來了,上去吧! 他是知道恩慈的家,他曾經送她回來。 她會在家裡嗎?會嗎? 按下門鈴,他的心跳得更厲害,又希望她在,又希望她不在,矛盾極了。 很快就有人開門,正是恩慈。 “你——”她十分意外,卻還是讓他進去。 那是一幢又舊又小的樓字,頂多三百英尺,間成兩個睡房和一個小廳,但裡面的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。 “你和王森都沒去教堂,我怕——怕有什麼事,所以來看看。”他未語先臉紅。 “我們去接爸爸出院。”她輕輕打開一扇門,湯老先生躺在床上,面對著一個狹小空間。 “哦——王森呢?”她問。 心中忽然就妒忌了,怎麼不要他幫忙出院呢?恩慈對王森總是好些。 “他去拿輪椅,定做的,”她說:“爸爸總不能每天躺在床上。” “這些事——其實我也可以幫忙。”他鼓著勇氣說。 “不好意思,你不要再內疚,你並不欠我們什麼,撞車並非你錯。”她說。 “但是——我們現在是朋友。” “是。就是朋友,你不必對我們太好,這會加重我的心理負擔。”她坦然。 “我來——會加重你的心理負擔?”他呆住了,他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。 “也不是這麼說,”她語氣緩和些,“你是突然出現的,又加上爸爸的事,我——很難解釋。” “可是我們都是王森的朋友。” “是,我們都是王森的朋友。”她望著他,坦然說。仿佛在暗示,只是朋友,沒有其它了! 他聽得懂的,卻不甘心,他是全心全意的。 “我希望——友誼能保持下去。”他說,背心又開始有冒汗的感覺。 “如果沒有變化,自然保持下去。”她說。 沒有變化?什麼叫沒有變化? 他呆呆地想著,連話也忘記說。 “請喝杯水。”她把茶放在他面前。 他望著她,拿起茶杯一飲而盡。 “我想——你不明白我的意思。”他說。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。 “我明白。”她冷靜地坐在那兒。 “你明白什麼?我——” “我相信你的誠意,”她笑起來,“我相信你心裡只是有點可憐或同情我,你弄錯了。” “不,不,你不明白——”他真的激動起來。 門鈴響起來了,王森推著輪椅回來了。 他是個平凡的人,但他的熱心,他的笑容,他的真誠都十分動人。 “咦?雋之來了?”他笑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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