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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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曉芙臨走時說好,以後她每次跟飛機來香港一定住他家。她做晚餐給他吃,他陪她出去玩。 其實這是絕對應該的事,以他和唐家的感情——但他就是覺得有絲彆扭。 周寧進進出出的,每次都不是什麼要事,仿佛——有什麼話要對他說。 “你有事?”他問。 “沒有——啊!唐小姐今天沒有電話來。” “她回西雅圖了。” “她是美國來的?”周寧似恍然,“是你以前的朋友。” “他們一家人都是我朋友,尤其是她哥哥,更是我最好的同學。”他在解釋什麼似的。 他沒有必要這麼做的,是嗎?他有點懊惱。 “唐小姐很漂亮。”她走出去。 這周寧,她是什麼意思呢?他們之間只不過是老闆和秘書,她問得太多了。 雋之有點不高興,於是不再理她,直到下班。 正預備離開,周寧又進來。 “請問星期六晚上你可有空?”她問。 “有。”他極自然地說真話。 “媽媽說,想請你回家吃餐飯,”周寧有點害羞,卻鼓起勇氣,“你一直很照顧我。” “這——”他有推無可推之感。 “只是一餐便飯。”她又說,滿是企盼之色。 “好——好吧!”他硬著頭皮答應。 “我把地址告訴你,”她大喜,“或者我請哥哥來接你?” “不,我自己來。”他好象中了人家的計一樣,才答應立刻又後悔了。 “星期六晚上七點。”她滿意退下。 走出大廈,他透口氣。在香港,他的生活就是這麼悶,女秘書的父母還要請他吃飯,真是! 慢慢開車回家。 回家後還是這麼悶,今夜連曉芙都不在了。突然間他又想起恩慈,立刻汽車來個大轉彎,朗醫院的方向駛去。這個時候,她該在醫院吧! 汽車疾駛著,他心中又突然有了希望,也說不出什麼原因,人也不悶了。 醫院如常,他已模熟了路,自己找到場老先生的病房。 湯老先生木然地躺在那兒,恩慈不在。 他不灰心,恩慈一定會來,每天她都來喂父親晚飯的,他知道。 坐在床沿,望著木然、蒼白又老邁的臉,心中惻然。如果他還有思想、感覺,他會怎麼想? 一個飽曆憂患的老人! 他的眼圈紅了,雖然不是他的錯,他也極明白這點;但…他的難受和內疚是永恆的。 窗外暮色四聚,他抬起頭,看見恩慈默默站在一邊,用很奇怪的眼光看他。 “湯——湯小姐。”他慌忙站起來。 她微微點頭,沒出聲。 “我只是來看看,臨時決定的——”他喃喃說,“沒有引起你的不便吧?” “謝謝你。”她端過食物,坐在床沿,“今天有事來晚了,爸爸還沒吃飯。” 雋之立刻幫忙把床搖高,讓病人坐起來;湯恩慈很有耐性地慢慢喂著,喂著,一言不發。 他就站在床尾專注地看著,他覺得能站在這兒,能陪著他們,心中也舒適很多。 喂完了飯,她轉過來。 “今夜這麼有空?” “其實,我每天都有空,那天碰到你們——那是從美國來的小妹妹。”又解釋,多迂。 她微笑不語,這神情令他臉更紅。 “你一定還沒有吃晚飯吧?”他問。 “想來你也是。”她點頭,“——起去吧!” 他心頭歡喜,卻又不敢表現出來。 她收拾好一切,又替父親把床搖低,替父親洗一次臉,這才隨他離開。 “附近有間小館還不錯——”她說。 “我有車,找間舒服點的,好嗎?”他望著她。她明顯的比上次消瘦。 她皺皺眉,可是,她答應了。 上了他的車,他幾乎是忍無可忍的問:“剛才——你為什麼皺眉?” “你一定要知道?”她反問。 “是。你好象很不願意,卻又答應了。” “我的意見是:食物只是填飽肚子,好一點的地方和普通地方,並沒有分別。”她說。 “你為什麼答應?” “你是個又老實,又有誠意的人,”她淡淡的笑,“若我拒絕,你定會尷尬。” 他心中震動,她競能瞭解他?她競能如此善解人意?心中對她的好感又加深一層。 “父親下星期可以出院了。”她說。 “是——啊——是——”他回過神來,“照顧他的人已經安排好了嗎?” “不需要安排,當然是我。”她說。 “王森不是說有個老工人——” “大家只是朋友,為什麼要麻煩人?”她說,“領了別人情,將來怎麼回報?” 她說得那樣理所當然,那樣清楚,他心中很愉快。 他喜歡她是這麼一個硬骨頭的人。 “可是——” “隔壁有個太太答應每天替我喂午餐,”她立刻又說,“我只付她少許錢。晚餐我可以喂。” 但是——還得上廁所的啊!想問,卻不敢再問,他沒有資格知道得那麼多。 “船到橋頭自然直,我相信這句話!”她恬適的,“每條路都要走過之後才知道通不通。” “我——很佩服你。” “不值得佩服,比我苦得很,困難得多的人都見過,人家還不是照樣活下去!” “可是,如果有條件活得好一些的話——” “我不認為我有條件。”她斷然說。 她緊閉著嘴,強迫自己不許再出聲。 他已開始瞭解她,她的硬氣,她的驕傲,不容計她接受一些不相於的幫助;她怕無以為報,她是這種人。 餐廳到了,是相當出名的一家。 “這兒的菜比較合口味,也精緻些。”他費力地解釋,“希望你喜歡。” 她看他一眼,搖搖頭。 “我當然也喜歡美好的食物、衣服,或物質享受,但我卻更喜歡量力而為。”她說,“我懂得衡量自己。” “但是如果太過分——就不大好。” “你認為我太過分?”她望著他。 “你——你比別人因執好多。”他背脊好象在冒冷汗。 “固執得不對?” “最好——擇善而固執。”他硬著頭皮說。 她望著他,終於笑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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