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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七


  「你想那人——是不是壞人?」她突然問。」

  「壞人?」志文笑了。「你看了太多警匪電影!不過——我覺得那人有點眼熟!」

  雅之心頭一凜,眼熟——她不敢再接下去,眼熟是可能,但——事實上卻不可能!

  「你的——朋友?」她故意問。

  「我沒有這樣的朋友!」他說:「雅之,下學期還回臺北?」

  「不回去做什麼?我還沒有念完書!」雅之一怔。

  志文咬著唇,好半天。

  「很奇怪的感覺,訂婚——直到目前我還不覺得真實,也許太忙了,好像做夢!」他笑。

  「誰說不是?」雅之有同感。「好像演了一出給別人看的戲一樣!」

  「演戲?」他搖搖頭。「或者就是人生如戲吧!」

  「志文,「她心裡突然有個意念。「萬一你發覺一切原來真是個夢,夢醒時完全不是這麼回事,你會怎樣?」

  「會怎樣?」他不在乎的笑。「先把你找到,照夢裡的情景再重新做一次呀!」

  「真是異想天開!」她到家了。「你回家吧?」

  「我還有事,媽媽叫我陪她去『義莊』。」他抓起她的手吻一下。「我七點鐘來接你!」。

  「君梅說你家的祠堂——義莊比觀光酒店還漂亮,是不是真的?」她順口問。

  「這是後代對祖先的孝心,沒有什麼不對啊!」他揮揮手,「晚上七點,預備好!」

  雅之回到家裡,正中出去了,她上樓換衣服。昨夜沒睡好,下午可以補睡一下,否則晚上的舞會一定吃不消。剛換好衣服,女傭娜蒂上樓來。

  「小姐,你的電話!」她說。

  誰呢?算准了她這個時候回家?奔下樓,抓起電話。

  「君梅,一定是你,」她嚷:「誰叫你多事,開什麼舞會,你知道我不喜歡!」

  電話裡一陣奇異的沉寂,沒有回音。

  「喂!哪一位?」雅之怔一怔神。「找誰?」

  似乎有一聲歎息,電話掛斷了。歎息?什麼意思?

  雅之心中的不安加劇了,奇異的預感湧了上來,似乎有什麼事發生。她放下電話,坐在籐椅上——哦!有一封信,寄給她的,從本市寄出的,誰?

  白信封,陌生的英文字跡,何雅之三個字是照音譯的。連她英文名字也不知道,必然不是熟人。

  猶豫了幾秒鐘,抵不過心中的好奇,她拆開信封。

  沒有信紙,沒有字,只有一張剪報——不,不是剪報,是用手撕下的一塊報紙,上面是她的照片——啊!她和志文的訂婚照片,但只撕下了她的一半,沒有志文

  一刹那間,她心中升起一股寒意。撕了一半的報紙照片,是不是——有人在警告她?在威脅她?想綁票?或是——有人不喜歡她和志文訂婚?

  為雅之和志文開的舞會是在君梅的新男朋友家裡,是馬卡迪Makati附近VrdanterVillage的卡比杜街Cabil——dost。一幢漂亮的西班牙別墅式的房子。紅色的屋頂,白色的外牆,兩層樓建築物,半圓形的拱門,屋裡有長廊,廊下有大花園。入夜了,屋子裡燈火輝煌,園中游泳池清澈的池水卻是一片寂靜。

  志文和雅之來到時,屋子裡已有一大堆年輕人,有富有的僑商子弟,有年輕有為的銀行家,有醫生,律師,建築師,有華僑社會裡最漂亮的女孩子。這個舞會——誇張些說,是聚集了馬尼拉華僑子弟的精英。

  穿純白西裝的志文伴著一身純白輕紗的雅之進來時,贏得了全場的掌聲。的確是出色的一對,尤其是雅之,從不愛打扮的她抹了淡淡的化妝,直頭髮在耳際帶串細小別致的小小白花,美得好脫俗,好清新。

  一身火紅的君梅排開眾人奔過來,讚歎的擁住雅之,又吻一吻她細膩、精巧的臉蛋兒。

  「我從來沒見你這麼美過,雅之!」君梅誇張的深深吸一口氣。「我幾乎透不過氣來!」

  君梅的新男朋友,也是此地的主人施良用英語對志文說:「你為美麗的未婚妻感到驕傲吧?」又轉向雅之。「你的出現令馬尼拉的夜失去光采!」

  雅之微微一笑,眼光所到之處,全都是豔羨的目光——這是她以後必須習慣的,她真是——菲華的王妃了嗎?

  一陣介紹,握手,寒喧,舞會開始了。

  志文擁著雅之旋進舞池,接著是施良和君梅,接著有更多的人——雅之用手背摸摸發燙的臉,盈盈的眸子悄悄的打量四周。這就是屬於她全新的生活?她會喜歡?會習慣?她似乎一下子變成了一個閃亮的女孩子,閃亮得離她喜歡的中文好遠、好遠了。下個學期,她還回去念書?那是她的興趣,她的志願,卻——目前也不是必須的了,她知道自己一步邁進了另一種全然不同的生活!

  「快樂嗎?高興嗎?」志文深情的眼光凝視她。

  「說不出。」她輕輕搖頭。「還是像做夢!閃亮的夢,甚至分不出顏色!」

  「讓我們抓一把夢!」志文伸手向空中抓一把,是幸福令他也羅曼蒂克起來了?「看看它什麼顏色,摸摸它是不是真實的!」

  「我的觸覺都失靈了,」雅之笑。「人太多,我找不到自己,有點麻木!」

  「看見牆上特別設計的燈光嗎?」志文指著一面牆,牆是用許多銀色的燈泡組成的兩個英文字G和A。「我們倆的英文名字縮寫!」

  「他們一定費了很多心思!」雅之說。不知道為什麼,G和A,她不覺得與自己有關。「設計得很漂亮!」

  「那是他們的真心祝福,」志文滿足的透一口氣。「直到現在,雅之,我才確實感覺到我已得到你!」

  雅之只是微笑,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  「我們第一次跳舞,」志文讓雅之靠在他胸前。「你知道嗎?擁住你——這感覺美得——無與倫比。雅之,我再一次向你保證我的忠心和真誠!」

  雅之模糊的聽著,靠著他,倚著他,鼻子裡聞到一陣陣清新的古龍水氣息,她的思想,她的意念一下子飄得好遠,好遠。在另一個海島上,在另一個舞會中,另外一個男孩子也曾這麼擁著她,把她從人群中帶到陽臺上。也有類似的古龍水味,還有陣陣強烈的男孩子味,酒味,也有似深情的凝視,也曾對她說了一些話,那些話——虛虛幻幻的、飄飄渺渺的,她已沒有清晰的記憶,只記得——只記得一些爭執,他的眼光變得憤怒,變得驚心動魄,他摔開了她,絕然而去,他——

  「不——」雅之突然站直了,驚惶的望住志文。「不是這樣的,你別走——」

  「雅之,怎麼了?」志文呆怔一下。「你不舒服?你——」

  雅之一震,醒了。就在這一刹那間,她臉上的發燙感覺全消失了,血液從腦中直降到腳底,這個時候她仍不能忘懷,她——激靈靈的打個寒噤,她是不是做錯了?

  「咦?你的手好冷,是不是不舒服?」志文慌了,雅之怎麼突然就變了,從熱到冷只在一瞬間。「我們坐一下,休息一陣!」

  「不,」她深深吸一口氣,她的心和手一樣冷。「我沒有事,冷氣太冷!」

  施良和君梅正好跳過來。君梅的表現永遠得體,她適合這種場合,這種氣氛。

  「開不開心?」君梅對雅之笑。「等會兒有個十層的大蛋糕會送來,這是施良和我送給你們的!」

  「謝謝!」志文勉強的笑。他一直擔心雅之,雅之剛才在他懷裡突然變冷,變硬,突然站直了,說了那樣奇怪的一句話,雅之——不是有什麼不對吧?

  一個穿制服的侍者走過來,恭敬的對施良說:「外面有一位客人找君梅小姐!」

  「為什麼不請他進來?男的還是女的?」施良停下腳步。

  「男的,不過——」菲籍侍者似有難言之隱。「我讓他在花園等著!」

  君梅皺皺眉,看施良一眼。

  「讓我們一起去看看,好嗎?」她說。

  施良和君梅去了,五分鐘仍沒回來,誰找君梅?侍者說得吞吞吐吐,是君梅過去的男朋友?

  很特別的,志文和雅之都有同一心理,他們慢慢朝門邊跳去,尤其是雅之,她似乎很擔心的樣子。

  「不會有事的,這是施良的家!」志文安慰著。「就算有人來找麻煩,他們也能應付的!」

  雅之沒出聲,眼光直直的對著那扇門。

  「傻雅之,有什麼可擔心的呢?」志文又說:「這兒是馬尼拉,你以為會有臺北那種小太保拿了武士刀強闖舞會?哦!你看,他們不是回來了?」

  是的,施良伴著君梅走進來,但是——君梅的神色怪異,沒有笑容,沒有血色,直勾勾的盯著雅之,眼光是那般複雜,難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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