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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一


  “別想說動我,我不會拍戲的,”她哈哈大笑。“九月份我一定要去美國,念書的計劃不變。”

  “曾經——變過嗎?”他問。

  她吃了一驚,立刻搖頭。

  “不,從來不曾變過,”她用力搖頭。“我再不念書,士廉永遠不會原諒我。”

  杜非望著她笑了,她實在是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子,只是——一開始就有個倩予,一開始就有的。

  “現在——我該怎麼辦?”他問。

  “搶回倩予,”她想也不想的說:“那麼優秀的中華女兒,總不能就嫁到日本做個小媳婦。”

  “我行嗎?”他很沒有信心。

  “絕對行,你是杜非,獨一無二的杜非,你忘了嗎?”她大聲說:“你是杜非啊!”

  “但是——”

  “但是什麼?你不去是你沒種,倩予——也會恨你一輩子。”她叫。眼圈兒也紅了。“那個日本人——不行,倩予無論如何不能嫁給小日本人。”

  “是大澤英雄。”他說。

  “什麼好聽、有氣魄的名字都沒用,他是日本人,”她叫。“我不能忍受倩予嫁給日本人。”

  杜非考慮一下,終於點點頭。

  “好,反正——反正我在倩予前面已是個小丑,多出一次糗又如何?”他自嘲的。

  “你不是小丑,這次——也不會出糗,”心穎的信心是無與倫比的。“我保證。”

  “你憑什麼——這樣自信?”他問。

  心穎臉上的神色變了,她看來非常矛盾,最後,她咬咬牙,用力點一點頭。

  “我當然有理由,”她說。那神色——嚴肅得有點可怕,仿佛是宣佈世界大戰一樣。

  “有一件事——你大概不知道,不,我是說你可能想像不到。”

  “什麼事?”他突然有點心怯,因為心穎的神色。“如果為難的話,你就別告訴我好了。”

  “我考慮了好久、矛盾了好久,到現在我還不知道該不該說,”她歎一口氣。“但是不說——我怕自己一輩子不安心,你——有權知道的。”

  “心穎——”杜非不自覺的挺直了上半身,忘了胸前折斷了的肋骨疼痛。

  “倩予——有個女兒,今年三歲,叫任百合。”她說,她終於說了,她終於說了。

  “女兒——百合——”杜非挺起身子,他居然坐了起來,他那滿身的傷——“你是說——倩予有三歲的女兒?!那——那——”

  他詢問的望著心穎,她點點頭。一刹那間,他心中充塞得滿滿的,淚水盈眶簌簌而下——

  倩予竟有個女兒!

  第十一章

  倩予和大澤搭同一班飛機從羅馬回來,她暫時拋開心中那永遠打不開的死結,讓自己在大澤面前表現出一點點結婚的喜悅。大澤很高興,他果然不是在感情上很苛求的人,這令倩予放心。在羅馬,他們買了一些漂亮的衣服,結婚要穿的啊!倩予的工作就有這種方便,可以買各種新穎時裝、用品。

  公司的交通車先送倩予回家,再送大澤回酒店。在車上時大澤開玩笑的說了一句“不如我今夜就住你那兒?”看見倩予沉下來的臉,他立刻顧左右而言他,他對倩予有一份難得的尊重,這也是他能贏得倩予的原因之一吧?

  倩予獨自提著小箱子上樓,小箱子很重,裡頭多半是她的新裝,不過買得很滿意,重也是值得的。

  才進門,就聽見電話不停的響,誰知道她現在回來?時間算得這麼准?母親吧?大概是!扔下行李,奔過去抓起電話,聽筒裡竟傳來一陣“嗚嗚”的聲音,對方已掛斷了。

  她也不在意,母親來電話也不會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,說來說去還是別傻,別再見杜非。上次和母親不歡而散,接著她又出了幾天差,她該打個電話給母親,母子還有什麼事說不開呢?

  才洗了一把臉,還來不及打開行李,便先撥了母親那兒的電話,接電話的正是母親。

  “媽,是我,剛從羅馬回來。”倩予用開朗愉快的聲音說:“買了些漂亮衣服,結婚時好穿。媽,剛才是不是你打電話給我?”

  “沒有,我沒有打給你。”母親一口否認。“我回來過,知道你不在臺北。”

  “哦——”倩予意外了,那會是誰?當然不該是臥在病房裡,行動不方便的杜非。“百合好嗎?乖不乖?”

  “她總是那麼聽話的啦!”母親說:“你來不來看她?她已問起你好多次了。”

  “來,當然來,晚上我和大澤一起回去吃飯,”她愉快的。“我們一起回來的。”

  “他——現在在你那兒?”母親的聲音有點猶豫。

  “怎麼會?”倩予呆怔一下。“他回酒店了,飛了十幾小時他累得要命,黃昏時睡醒才來接我。”

  “那——你也休息吧!”母親說。

  “我想跟百合說幾句話,她在嗎?”她問。

  “到隔壁小朋友家玩去了。”母親說:“要不要叫她回來?”

  “算了,晚上再見她,”她笑。“這麼小的小孩就懂得交際?一天到晚去別人家?”

  “隔壁的小玲和百合是幼稚園同班,她有個三個月大的小弟弟,百合喜歡小嬰兒。”母親說。

  “讓她去陪小嬰兒吧!晚上見。”倩予放下電話。

  正想換睡衣、洗澡、上床時,電話鈴又響了起來。

  “老天,什麼人找我找得這麼急?”倩予喃喃念著,從浴室沖出來。“我堅決拒絕公司再派我飛一班,哪怕是香港。”

  拿起電話,只聽“叮”一聲,“叮”——啊!長途電話,不經國際台的直接長途電話。

  “哈羅。”她本能的用英語。“我是任倩予。”

  “倩予,終於找到你了,”傳來的是士廉的聲音,啊!竟是士廉。“我找了你三天,起碼撥了兩百次電話,你不在臺北嗎?”

  “士廉,沒想到是你,”她叫。有些難以形容的激動。“我飛到歐洲去了,剛剛才回來,進門不到十分鐘。”

  “我運氣還不錯,若再遲些,恐怕會吵到你睡眠了。”他永遠溫文、有禮,永遠為人著想。

  “你那兒是深夜了吧?什麼事找我找得這麼急?”她問。

  “我——”他猶豫一下。“心穎打了個電話給我,杜非受傷了,是不是?”

  “是,大約一星期前的事,那時我正在臺北。”她說。努力使自己的聲音淡漠。

  “你可知道他為什麼?”士廉問。

  “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,”她吸一口氣。“他的事已完全與我無關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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