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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七


  “還有那枚鑽戒,實在令我難堪,”倩予又說:“我希望你能替我退還給他。”

  “我幫不了你,這件事必須你自己去做,”心穎說:“杜非的脾氣——我受不了。”

  “心穎,為什麼你不能理智一點呢?我實在不想再見到他。”倩予說:“這件事只有你能幫忙我。”

  “我想你把我占計得太高了,”心穎抹一抹眼淚。“杜非心中並沒有我。他宣佈退出娛樂圈,他要去美國,你不明白他是在做給你看的?”

  “做給我看?我有那麼重要?”倩予搖搖頭。

  “告訴我,你嫁大澤可是為了逃避杜非?”心穎問。“以為遠遠的躲在日本就可以過一世了?”

  “不,不是,你不能否認大澤的優點。”倩予說。

  “大澤英雄再多的優點,能抵得過你對杜非的愛情?”心穎說話的聲音是尖銳的。

  “愛情!有嗎?”倩予自嘲的笑。“我只能說,那時候年紀太小,什麼都不知道,更不懂得愛情。”

  “事實呢?對老朋友應該講實話。”心穎不放鬆。

  “事實?好,”倩予無奈的笑。“感情——經過了那些事,經過了四年,你以為我還有多少?”

  “不是時間,不是任何事,感情不該改變,”心穎說:“你說能看得出我的心思,我也同樣能看得出你的心思,你對杜非——並沒有變。”

  “不要太天真了。”倩予搖頭。“我現在覺得愛情、感情都不重要,重要的只是安全感。”

  “大澤英雄能給你安全感?”心穎問。

  “我相信他能。”倩予歎一口氣。“心穎,替我把鑽戒還給杜非,你也該回家休息了,這些無關緊要的話——也不必再說了,說了也沒用。”

  “我說的是無關緊要的話?”心穎似乎生氣了。“好,我不再說了,反正——也不是我的事。至於鑽戒,在目前他傷得這麼嚴重的情形下,你認為適宜還給他?”

  倩予皺眉,久久不語。

  “他現在還是昏迷的,或者——等他清醒後,可以承受刺激時再還他?”心穎說。

  “他——不會殘廢吧?”倩予忽然問。

  “現代醫學這麼進步,相信可以醫好,只是時間和耐性的問題而已,”心穎黯然。“小周告訴我,送醫院的時候,他的腳是前後倒轉的,幾乎把小周嚇死了。”

  倩予又皺眉。

  “醒過來沒有?”她問。

  “我去的時候醒過一陣,後來就一直迷迷糊糊,”心穎凝望著倩予。“說實話,我並不想來求你去看他,為這事我矛盾得掙扎了一夜,我——我——也許你說得對,我有自己的感情,對杜非——我矛盾,但是,我還是來了,因為我知道,如果我不來,我心裡會一輩子不安!”

  倩予只怔怔的聽著,沒有出聲。

  “杜非暗示過——跟我去美國之後的事,但是我心裡明白,無論他說什麼,做什麼,心中仍然只有你,這不是任何人能代替的,”心穎說得十分真摯而坦白。“我喜歡他是我個人的事,但——我不會傻得抓住一個心裡只有另一個女人的丈夫或男朋友,所以——我來了。”

  倩予還是不語,不知道她在想什麼?或是只是發呆,什麼也沒想?

  “昨夜他昏迷囈語時,我才發現——我根本不該再騙自己,杜非不會喜歡我,勉強和他在一起,只會痛苦一輩子,”心穎的淚默默的、緩緩的流著,流著。“他對我說的一切並非存心欺騙我,你不原諒他,你要和大澤結婚,他受不了,他心理不平衡,他才找到我——甚至可以找到另外任何女孩。但是他愛的只有你,他這次受傷——想來也是精神不專注,心情不好。”

  倩予緩緩透一口氣。

  “我不覺得事情——還會有什麼改變。”她說。

  “去看看他,好不好?”心穎激動得握住倩予的雙手,她以為有轉機了。“你知道我會到你這兒來的最大力量是什麼?他——杜非昏迷中一直叫著你的名字,倩予,如果我不來找你,我——沒有人性、沒有感情、沒有血肉。他的聲音斷斷續續,又軟又低,但清清楚楚的可以聽出那是你的名字,倩予,你聽見沒有,他一直叫著你的名字。”

  “因為覺得愧對我。”倩予說。

  “為什麼是愧?你不以為是愛?”心穎叫。

  倩予搖搖頭,再搖搖頭,掙脫了心穎的雙手,緩緩站起來。

  “心穎,很謝謝你來,但——很抱歉,”她平靜的說:“我不能跟你去醫院,而我——將結婚的事也不能改變,我不會拿婚姻來兒戲。”

  “倩予——”心穎又氣又急又恨又無可奈何。

  “你太累了,回家休息吧!”倩予打開大門。“今天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,我不能陪你了。”

  心穎愣了半晌,憤然站起,大步沖出門,頭也不回的直奔下樓。

  倩予——簡直是冷血的,是吧!心穎看錯了她。

  倩予把自己關在家裡一整天,自心穎含憤而去之後,她就一直這麼坐在沙發上。

  她努力使自己冷靜,這個時候不能再走錯一步路,她要冷靜——她做到了,但是,冷靜之中,她依然矛盾。

  拒絕去醫院看杜非是理智的,卻太沒有人情味、太冷酷,這不是她的作風。她知道心穎會怎麼想,但她一定要這麼做!她已經這麼做了四年,總不能到最後才前功盡棄,何況她已決定和大澤結婚。

  然而把自己困在家中是件痛苦又難耐的事。她無法令自己不想醫院中的杜非,也無法忘記剛才心穎說的話。如果大澤也在臺北就好了,那樣至少可以分散她的心神,陪她到處走走。說實話,她不走出大門是因為她害怕,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腳,她怕自己會忍不住走進醫院。她怎能不矛盾呢?躺在醫院的是杜非,是得到她全部感情的人,是百合的父親。中午,她為自己做了三明治,吃了兩日就咽不下去,只喝了半杯鮮奶。電話響了很多次,她都沒有接聽,因為此刻她根本不想講話,無論對誰。

  黃昏的時候,門鈴在響,接著有人用鑰匙開門,那自然是母親,只有她才有鑰匙。

  “你在家,怎麼不接電話?”母親很擔心,神情也不對。“你看了報紙吧?”

  “我才回來,”倩予故意淡漠的說。她不想讓母親知道她的心思。“你打過電話?報紙上又有什麼大新聞?”

  母親憂愁的望著她,輕輕地搖頭。

  “你真不知道?杜非——受傷住院?”她問。

  “啊——是嗎?”倩予發現自己也頗有演戲天才。“怎麼受傷的?嚴重嗎?”

  母親皺著眉頭,顯然已看穿了女兒的心思。

  “不必瞞我,我是為你好,”她歎口氣。“我眼巴巴的老遠趕來,就是怕你發傻,一時衝動跑 去醫院看他。”

  “媽,就算我去醫院看他,也只因為大家朋友一場,怎麼算衝動呢?”倩予略有不滿。

  “我就是放心不下,”母親永遠是母親,她有自己的一套古老固執的想法。“杜非把我們一家 人都害慘了,尤其是你,幾乎——幾乎——唉!我永遠不能原諒他。”

  “還提這些做什麼?”倩予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。“那麼久的事了,而且下個月我就要結婚,還 有什麼不放心的?”

  “結了婚,離開臺北才算數。”母親冷哼一聲。“他這次受傷不知是不是在耍花樣。”

  “你也真孩子氣,”倩予搖頭。“我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,杜非身邊的女孩子比我好 一百倍的多得是,別鬧笑話了。”

  “我是不是鬧笑話你心裡比我明白,”母親唉聲歎氣。“倩予,你嫌我囉嗦我也要再說,你千萬不能再傻了,好不容易現在又站了起來,你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打擊。”

  “誰要打擊我呢?”倩予眉頭緊緊的皺起。“你快回去吧!百台說不定在找你了,約了人有事。”

  “約了誰?倩予,該不是——”

  “約了公司同事,”倩予非常的不耐煩。“一個日本女孩子,第一次飛來臺北,帶她出去逛逛。”

  “真的——這樣?”母親盯視著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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