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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

  「你們似乎都很感慨。」士廉望著兩個女孩子。

  「何止感慨?」心穎誇張的揮一揮手。「我們是奉公守法的一等良民,也許因為人數太多吧!誰也不被重視。有些人囂張、狂妄、打架、生事、欺負女孩子、擾亂安寧,反而更得到人的重視,捧得半天高,寵得飄飄然……我簡直是憤怒極了。」

  「你是說娛樂圈的人?」士廉問。

  「別不相信,可以問倩予。」心穎立刻說:「我實在不明白那些人對社會有什麼了不得的貢獻,竟享受社會所給予如此特殊的待遇。」

  「不必岔岔不平,有一句廣東話——我在飛機上聽香港旅客說的——『有多少風流,就有多少折墮』風光不會水遠跟著他們的,當他們沉寂時,你可想過那是怎麼難捱呢?」倩予微笑地拍拍她手。

  「我就是看不慣他們的狂妄、囂張。」心穎說。

  士十廉帶他們走進一家餐廳,找了張桌子坐下。

  「你很針對杜非,為什麼?」士廉問。「尤其最近,更變本加厲。」

  「一句話,看不慣,更不能忍受他那樣對倩予。」心穎說得很快。

  「他並沒有對我做什麼,我完全不受影響。」倩予回答得很快。「心穎,我不會傻得和自己過不去。」

  心穎看倩予一眼,臉色有一刹那的改變,很快的又把視線移開了。

  「那我豈不枉作小人?」她說。

  「反正你做慣了小人,多做一次也沒關係。」士廉笑。

  「好!我就多做幾次吧!」心穎故意擺出一副「八婆」狀。「那個什麼珠兒,一臉孔的小家子相。」

  「心穎——」士廉皺眉。

  「我不是小人嗎?」心穎笑。她心裡有些什麼事呢?為什麼今夜顯得特別古怪。「我看哪!杜非對珠兒,說穿了也不過是互相利用。」

  「在這個世界上,嚴格點說,哪個人不是在互相利用呢?」士廉說。

  「你利用過人嗎?」心穎尖銳的。

  「明知故犯的沒有,不知不覺的總是有吧?」士廉說。

  「不談這麼悶人的題目,好嗎?」倩予笑著。「我要宣佈一件事。」

  「什麼事?結婚?」心穎好敏感。

  「哪有這麼快?」倩予搖頭。「我已經查出是誰送我百合花了,這是『逼供』的結果。」

  「誰?是誰?」心穎感興趣的睜大眼睛。

  「大澤英雄。」倩予輕描淡寫的掠一掠頭髮。「我早猜到只有他才會這麼做。」

  「原來是他。」心穎吐一口氣,很失望似的。

  「怎麼?你希望是誰?」士廉好笑的問。

  「杜非!」心穎坦然地說:「若是杜非,這件事的戲劇性就強些。也有更多羅曼蒂克味道。」

  「你是走火入魔了。」士廉直搖頭。「感情的事扯得上什麼戲劇性?它應該是實實在在的。」

  「士廉老哥,不要食古不化,好不好?」心穎嘖嘖感歎。「再這麼下去,我有嫂嫂的希望准落空!」

  「我有什麼不對?什麼不好?」士廉皺眉。

  「你好,你就是太好了,你知不知道?這年頭已經不流行好人,不流行老實人了。」心穎誇張的。

  「那麼——流行什麼?」他問。

  「男人要帶點邪氣,吊兒郎當,灑脫下羈,婚姻綁不住的。」心穎說:「像杜非一樣。」

  又是杜非,要糾纏到幾時呢?

  第五章

  旅行一直按照計劃進行著,從高雄到台南,到嘉義再到台中,他們遍游了墾丁公園、大貝湖、安平港、赤嵌樓、阿里山、日月潭等名勝,因為時間不夠多,他們只能像普通遊客般的走馬看花;也因為天氣實在太熱,「到此一遊」已經夠了,仔細的、周全的去玩、去看,恐怕誰也會吃不消。

  從日月潭回到台中酒店,他們三個人都累垮了。

  「想不到旅行這麼累人,早知如此,說什麼我也不來,寧願在家睡大覺。」心穎嚷得最厲害。

  「也是一種經歷,對嗎?」倩予永遠淡漠的,連疲倦也不怎麼顯眼,她是個很有軔力的女人。

  「經歷哦,我可不想要,」心穎倒在床上。「下次八人大轎來抬我也不來。」

  「我覺得對你該很有意義,出國後你未必再有機會回來玩。」倩予說。

  「我從來都不是遊山玩水型的人,我太都市化了,你看,多走幾步也吃不消。」心穎動也不動。

  「有人是遊山玩水型嗎?」倩予笑。「你知道,陪士廉玩一趟,讓他了卻心願也是很有意義的。」

  「要士廉老哥了卻心願倒下如你乾脆嫁給他吧!」心穎半開玩笑。「除了你,我看他這一輩子是不會結婚的了。」

  倩予不在意的笑,又搖頭。三個人都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,又那麼瞭解,她不會怪心穎這麼說的。

  「若我和士廉有緣,也不會等到今天了。」她說:「很難解釋的事,從小我都當他是哥哥,我沒辦法對他產生另外一種感情。那年——他說願意娶我,不去留學了,你知道嗎?我除了嚇一大跳之外,還覺得彆扭,土廉是哥哥,怎麼能和他結婚?」

  心穎定定的凝望倩予半晌。

  「感情實在是很微妙的一件事,也沒有道理可講,」她說:「雖知不可能,我相信士廉也絕不會後悔的。」

  「士廉也未必像你說的那樣。」倩予坐在另一張床上。「至少——我感覺不出來。」

  「感覺。」心穎做個奇怪的表情。「感情是該有感覺的,感覺不到,只有無可奈何。」

  「心穎,你——可是在怪我?」倩予低聲問。

  心穎呆怔一下,立刻一連串的搖頭。

  「不,不,倩予,你千萬別誤會,我不是怪你,我怎麼會怪你呢?」她急切的抓住倩予的手。「你知道我們一家人都喜歡你,倩予,算我說錯了,你別誤會。」

  「我不會誤會你,忘了我是看著你長大的?」倩予笑。

  「看著我長大?你才比我大兩歲,難道我不是看著你長大?」心穎怪叫起來。

  「一起長大的玩伴,現在又能聚在一起,這實在是件好開心的事。」倩予說。

  「你知道嗎?杜非雖然也變了很多,比起來我還是覺得你變得最多,外表倒不厲害,內心和氣質上,你簡直變成另外一個人。」心穎說。

  「另外一個人,誰說不是?」倩予聳聳肩。「我說過,以前的任倩予已經死了。」

  心穎凝望她一陣,突然又改了話題。

  「我以為杜非會一路跟下來,誰知道他看見自己示威不成,立刻打退堂鼓。」她說。

  「杜非不是笨人,他很會為自己打算。」倩予說。

  「最後一次,我再問你,到底——你和杜非還有沒有希望?」心穎孩子氣的。

  「和杜非在一起的是以前的那個任倩予,不是我,」倩予冷靜的。「如果沒有意外,我可以告訴你,我會和大澤英雄結婚,他很有誠意。」

  「真想看看那個日本情聖是什麼樣子,居然能打動你的心。」心穎感歎的。

  「他只是個普通人,可能我們有緣,而且他有誠意。」倩予頗為感歎。「對我來說,誠意是很重要的。」

  「那麼——杜非在你面前所做的一切豈不是像小丑?」心穎大笑起來。「這不是報應嗎?」

  「不要這麼說,心穎。」倩予正色說:「杜非和我已毫無關係,我不覺得他該有報應,因為以前的一切並不能完全怪他,我也得負一些責任的。」

  「萬一——我是指萬一他知道了百合,你預備怎麼辦?」心穎小心的問。

  「我——沒想過,我會盡可能的避免讓這事發生,萬一他知道了,我想——我立刻結婚,帶百合離開臺灣。」倩予是絕對認真的。

  心穎思索了半晌,又考慮了半晌。

  「如果杜非也有誠意呢?你不再給他一個機會?」這句話是經過了思慮的。

  「我想——不必了,」倩予長長的透一口氣。「經過許多事,又經過了這麼久時間,我們之間不可能再像以前,我不想把事情弄複雜。」

  「這不該是複雜,該是最簡單的。」心穎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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