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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


  “快洗澡吧!”倩予先從床上爬起來,到底是受過訓練的空中小姐。“要不然士廉在樓下會等慘了。”

  “你先洗。”心穎動也不動。“我情願不吃晚餐,想不到遊山玩水比做苦工還辛苦。”

  “這麼嚴重?”倩予走進浴室。“心穎,先講明,你不許不吃晚餐,我們說好了這次是『三人行』的。”

  心穎沒回答,浴室裡已傳來一陣陣的水聲。

  當然,心穎並沒有睡著,她只是累得不想動,精神上,可是興奮的。從小生長在臺北,這還是第一次到南部來,那感覺不像“出國”卻也是興奮的,畢竟是全然陌生的環境,接觸許多新的人和事。

  其實,主要的是這次南遊之後她就要出國了,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再來南部,即使再累,她也不會傻得在酒店裡睡覺。她要儘量的玩,儘量的看,儘量的吸收,她希望自己不虛此行。

  十分鐘後,容光煥發的倩予走了出來,她已換了一件式樣簡單大方的白色衫裙,非常的優雅。

  “輪到你了,不許賴床。”倩予淡淡的笑。

  心穎奇怪,這次再見倩予後,她始終都是淡漠、優雅又理智的,是她的職業面具?或是她真的變了?心穎記得小時候的倩予,有一絲野氣,甚至可說是邪氣。

  “不賴床,放心。”心穎一下子跳起來。“這一次來南部玩,我是存心『製造回憶』的,不能錯過時間和機會。”

  “什度話?製造回憶?”倩予笑。“難道,你還希望能在這次旅途中,遇到一個白馬王子?”

  “在南部猛烈的太陽底下,只有黑馬王子。”心穎在浴室裡哈哈大笑。

  倩予搖搖頭,坐在化妝台前。

  “其實世界上哪有白馬王子呢?”她輕輕說,帶著絲幽怨、無奈的味道。

  “你說什麼?”倩予二已脫了衣服,裹著大毛巾的心穎沖了出來。

  “我說——我已過了作夢的時期。”倩予臉上又恢復了淡淡的笑容,她很能掩飾自己。

  但是,她的神色改變得雖快,心穎還是看見了她臉上那瞬間的改變。心穎暗暗吃驚,淡漠平靜的倩予不是真快樂?不是真的忘卻了以往?她心中仍有掩飾著的水難平復的疤痕,是嗎?那——那她和杜非——

  “你才二十四歲,倩予。”心穎說。

  “不是年齡,而是心已老。”倩予半開玩笑。“快去洗澡,我肚子餓了。”

  心穎看了她一眼,轉身進浴室。她的動作可也真快,唏哩嘩啦的,幾分鐘就出來了,一條牛仔短褲,一件背心T恤,輕鬆又瀟灑。

  “行了,走吧!”她一邊往脖子、手臂灑爽身粉,弄得自己家個白娃娃。

  “就這樣子?”倩予笑起來。

  “不行嗎?吃晚飯哦,又不是上夜總會。”心穎說。小頑皮般的毫不介意。

  “算你有道理。”倩予拿起皮包,挽著心穎出門。“等會兒我們去愛河散步。”

  “算了,算了,名字好聽,愛河,原來是又臭又髒的臭水溝,我受不了。”心穎哇啦哇啦叫。

  倩予只是笑,電梯把她們送到樓下,才走出去,就看見士廉已等在那兒,淺灰色長褲,白色T恤,頗有書生的瀟灑味道。只是——只是他的神色很古怪。

  “士廉——”倩予才開口,就發現了士廉神色古怪的原因,她皺皺眉,使自己力持自然。“嗨!杜非,你也來高雄?”

  原來杜非就在一邊,手上拿著串酒店鑰匙一晃一晃的,笑容是那麼的吊兒郎當,看來令人生氣。

  “拍外景,真巧。”杜非有意無意的望望電梯。“會不會破壞你們的遊興?”

  “別以為自己這麼重要,你影響不了我們。”心穎是永遠不放過杜非的。

  杜非舉起兩隻手作投降狀。

  “在潘心穎面前,我杜非永遠沒有地位。”他說。

  “知道就好。”心穎挽起倩予。“我們走,他拍外景,我們吃晚餐,河水不犯井水。”

  “三更半夜的拍什麼外景?邀不邀我一起晚餐?”杜非開玩笑的說。那神情分明告訴人,他沒打算去。

  “我們吃街邊的小攤子,大明星不覺得委屈嗎?”心穎說。

  “我無所謂。”杜非聳聳肩,神情突然變得熱烈。“只是不知道珠兒習不習慣。”

  “珠兒?”心穎皺眉。

  “過來,珠兒,”杜非向一個剛踏出電梯的女孩子招手,女孩清純美麗且年輕,更特別的是她溫順聽話。“我給你們介紹,珠兒,我下部片子的女主角,這幾位是我的老朋友,青梅竹馬的朋友。”

  珠兒又黑又圓的眼珠在倩予他們臉上溜過,然後怯怯的“嗨”了一聲,乖乖的站在杜非旁邊。

  心穎和士廉都有些不以為然,勉強的招呼一下,倩予卻自然又友善的微笑。

  “不打擾你們,我們去吃晚飯。”她的淡漠不但能保護自已,而且是最佳的攻擊式器。“很高興認識你,珠兒。”

  “我也是。”珠兒黑眸定在倩予臉上,顯然,倩予的美麗與氣質都令她羡慕。“你——不是拍戲的?”

  “任倩予是最美麗的空中小姐。”杜非誇張的。倩予的不在意確實打擊了他,他以為帶了珠兒來——唉!他以為。“你以為她在拍戲,那就是你太傻了。”

  “別相信社非的話。”心穎似笑非笑的瞄珠兒一眼。“杜非這人永遠不說真話的。”

  然後,一聲拜拜,拖著倩予和士廉大步走出酒店。

  走過一個街口,士廉停下來,責備的對心穎說:“你不該那樣對杜非的,知道嗎?”

  “有什麼不該?”心穎不服的翻個白眼。“你不覺得,杜非是故意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嗎?”

  “人家比我們早到。”士廉是老好人。

  “白癡才會相信。”心穎冷哼一聲。“要先到還不容易?分明是安排好的。”

  “他並不知道我們會到南部旅行。”倩予也說。

  心穎氣嘟嘟的,十分不服氣倩予也同意士廉的意見。

  “你們都太天真了,想知道我們來南部,對杜非來說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?派一個人跟著我們,或者去倩予的公司查一查,他那種人——有什麼事做不出來?”

  倩予和士廉對望一眼,忍不住都笑了起來。

  “你這麼激動做什麼?”倩予淡淡的說:“他要來就由著他來,南部這麼大,又不是我們的,誰都可以來,而且——他來了又不能改變什麼!”

  “你這人有沒有脾氣呀?”心穎對著倩於嚷,她激動得頗怪異,倩予才是當事人呢!“我是為你抱不平,杜非那小子帶個珠兒來,分明想示威。”

  “由著他去吧!”倩予一絲兒也不在意。“示什麼威呢?難道他以為有誰會嫉妒?”

  心穎還想說什麼,吸一口氣,終於忍住了。

  “走吧,不要生這種莫名其妙的氣,記住,我們是出來玩的。”士廉拍拍她。

  “忘掉杜非和珠兒吧!”倩予挽住心穎的手臂。“他是個和我們毫無關係的人。”

  心穎看看士廉又望望倩予,毫無關係?或者吧!為什麼她就是不能和他們一樣淡漠呢?為什麼她——一部漂亮的汽車從身邊開過,她清楚的看見裡面坐看的是珠兒和杜非,他一定也能看見街邊的他們,但他連眼尾也不掃一下——杜非——杜非是個與他們毫無關係的人,倩予說得對,她不該再為他浪費精神和時間了。

  “杜非和珠兒?”士廉似在自語。

  “發覺一件事沒有?臺灣最闊氣的人就是那批明星們,他們的衣食住行,樣樣都超人數等。”倩予說。

  “很畸型,是不是?”士廉摸摸頭。“難怪這次我回國,發現一般人的讀書風氣大不如前。”

  “讀什麼書?”心穎剛才的岔岔不平全發洩在聲音裡了。“書讀得越多的人越窮,所謂清廉之士,全是滿肚子學問。反而大字只認得三個,打得、捱得、或唱得、做得,又略有幾分姿色,臉皮夠厚的,就名利雙收了。”

  “哪有這樣的事?人家不必努力嗎?”士廉不同意。

  “努力?我看是運氣重要些。”倩予也說:“努力一輩子的人,不及人家一次時來運轉,這個社會越來越令人莫名其妙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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