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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
  “是,是,杜老大。”小周一連串的回答。“星期五一早出發,我知道你不喜歡坐火車,所以訂了飛機票。”

  珠兒羡慕的盯著杜非,大牌明星的派頭是不同,樣樣事都有人打點、安排妥當,完全不必自己費心。

  “也不坐飛機,我自己開車去。”杜非說:“問清楚地方,我好去找他們。”

  “行,行,我會辦,你放心。”小周領命去了。

  珠兒吸一口氣,聳聳肩。

  “像你這樣才是真正的明星吧?”她說:“像我們——一部片子還沒拍完,已經灰心的想退出了。”

  “誰沒有捱過?哪一個新人不是這樣?你的運氣已經夠好,不要再埋怨了。”杜非說。

  “有什麼好埋怨的?我自己千方百計的想做明星,是好、是壞都是我自己選擇的。”珠兒似乎說的是真心話。“我只是很羡慕你,杜非。”

  “說不定你也有這麼一天。”杜非笑。“只是——誰也不知道能在巔峰上站多久,誰也不知道自己能紅多久,壓迫感和心理負擔都很重。”

  “你也害怕和擔心?”珠兒眼珠兒一轉。她叫珠兒,是因為她有對又圓又黑像珠兒的眼睛吧?

  “說不擔心是假的,但是擔心又有什麼用?觀眾是現實善忘的,不喜歡你就不喜歡,完全沒有情面可講。”杜非做一個無可奈何的模樣。“電影老闆也是利字當頭,沒有錢賺就不請你,任你有天大名氣也當你的票房像毒藥,所以走紅的那段時間,就要見風駛盡帆,否則後侮就來不及了,明白嗎?”

  “怎樣叫見風駛盡帆?”珠兒怔怔的問。

  “就是——力爭一切有利於自己的形勢、地位,把片酬推到最高,把條件講得最苛。總之——不可委屈、刻薄自己。”杜非半真半假的壓低聲音。“還有就是派頭要大,能唬得製片家一愣一愣的最好。”

  “那也得要紅了才行嘛,像你一樣。”珠兒笑。

  “放心,你一定紅。”杜非拍拍胸口。“你演不演武打片?否則來做我的女主角,我捧你。”

  “真的嗎?行不行?行不行呢?”珠兒興奮的臉都脹紅了。“能跟你一起拍戲簡直太好了。”

  “下一部戲我試試。”杜非輕描淡寫的揮一揮手。“小周,記住提醒我。”

  “是,是,我記住了。”小周遠遠的叫。即使站得遠遠的,他也注意在聽杜非的話。

  “杜非——”珠兒顯得有點忸怩。“你們拍外景,我——我可不可以一起去?也許——可以學點東西。”

  “一起去?”杜非皺眉。他對這個珠兒可沒有什麼真誠,不,不只珠兒,他對任何女孩子都沒有真誠,女孩子嘛!四年前他沒付出,更別談今天了。“珠兒,你可是想讓你家老媽來告我一狀?拐帶未成年少女?”

  “哪有這樣的事?”珠兒臉紅了。“我媽也不是那樣的人,我是跟去學東西的。”

  杜非做一個無所謂的表情。

  “隨便你,如果學不到東西,你可不要怨我。”他說。

  “怎麼會呢?”珠兒喜悅的。“能夠跟你們去,我已經夠開心了,怎麼會怨呢?”

  “是跟我去,不是跟我們。”杜非說。

  “那——你讓我搭你的便車?”珠兒十分機靈,有一點打蛇隨棍上的味道。

  杜非望看她一陣,才揚聲大笑。

  “珠兒,你知道嗎?我可以預言你一定紅,因為你適合這圈子,你是十足的電影圈人。”他說。

  “什麼叫十足的電影圈人?”珠兒眨眨眼。

  杜非暗暗搖頭,這個“玉女”明星真家外表那麼單純?或只是她塑造出來的形象?她不是簡單的女孩子,絕對不是,簡單的女孩子又怎能進得了電影圈的?

  “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,永遠在演戲。”杜非聳聳肩。“真假難分。”

  “我——可沒有對你演戲。”珠兒似乎受委屈了。

  “有沒有又怎樣?誰在平呢?”杜非半眯起眼睛。“知不知道,我們圈子裡最怕『認真』,認起真來就沒有救,最好凡事看開、看通、看化,無論遇到什麼,聳聳肩一笑置之,我擔保你成功。”

  “你是這樣嗎?”她問。

  “不這樣也沒法子,我要生存啊!”杜非誇張的。

  小周匆匆走過來,附在杜非耳邊說“美琪查到了,任倩予請了十天假,說是和潘士廉他們到南部旅行,明天就走。”

  杜非皺眉,好半天才問:“美琪是誰?”

  “任倩予航空公司同事。”小周神通廣大的。“消息是百分之百的準確。”

  “那——知不知道他們的行程?”杜非問。從他臉上竟然看不出什麼表情,難道這也是演戲?

  “知道,他們坐飛機到高雄,坐火車回來。”小周十分機靈的。“沿途會停台南、嘉義、台中,然後回臺北,一共是八天。”

  杜非瞪著小周好半天,什麼也沒說,小周似乎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,有些人是天生會察顏觀色。

  “放心,杜非,交給我辦,錯不了。”小周點點頭,逕自轉身去了。

  珠兒一直注視著他們,卻聽不出個所以然。

  “誰要去南部旅行?”她問。

  杜非想說你太愛管閒事了,突然一個意念升起來,他展開了笑臉。

  “不是我們嗎?”他說:“忘了剛才說要跟我去南部的?”

  “那是出外景。”珠兒不笨,她明明聽見有其他人的名字。

  “出外景和旅行有什麼不同?總之我們在一起,你說是不是?”杜非似笑非笑的。

  “我會預備好。”她開心的站起來。“現在我得回去,說不定就輪到我拍了。”

  “星期四晚上我們出發,我來接你。”杜非對她眨眨眼。“開一夜車,早晨就到高雄了。”

  “是在高雄拍外景?”珠兒轉回頭。

  “是吧!”杜非不在意的。“不論在哪兒拍,高雄——總得去的,是不是?”

  “是因為明天出發旅行的人也去高雄?”她問。

  “你問得太多了,珠兒。”杜非的臉沉下來。“是你要跟去的,現在想改變主意還來得及。”

  珠兒沒想到杜非會這麼講,到底還年輕,臉嫩,脹紅了臉僵在那兒什麼話也說不出來。

  杜非的神色在一刹那間又改變了,他又在笑,笑得吊兒郎當,笑得毫無真誠。

  “回去拍戲吧!星期四晚上十點鐘我去接你,你預備好。”他說:“記住,我是沒耐性等人的。”

  珠兒深深吸一口氣,她是聰明人,一個臺階已經放在她面前,難道她還不會自己下來?

  “我一定會預備好,再見!”她轉身去了。

  杜非笑一笑,把握十足,只要與影圈沾邊的人他都有能力應付,因為這圈子給他的名與利令他有信心,他在這圈子裡是無往不利的,真的!只是——他不願想下去,再想令他煩躁,令他不安,令他什麼興致都沒有,他——對倩予是一絲絲把握也沒有,不,別說把握,他甚至看不到一絲希望。

  “周信義!”他提高了聲音大吼一聲,只為發洩心中的煩躁氣悶,在場的人卻都被嚇了一大跳。

  “來了,杜非。”小周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。

  “今天拍到什麼時候?去問問還有多少鏡頭?”他萬分的不耐煩,情緒在這麼一刹那就變了。

  “我剛聽副導說要拍完整段外景戲,你知道,最近常下雨,趁有陽光時要搶拍。”小周耐著性子解釋。“想來你一定可以趕回臺北晚餐的。”

  杜非眯著眼睛,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麼。

  “還得等多久?”他的語氣很壞。“去告訴他們,我有事,再不拍我就走了。”

  “是,是。”小周尷尬的回頭看看,副導機靈的點點頭,做個手勢。“行了,行了,杜老大,現在開始試戲,現在就開始。”

  杜非不情不願的站起來,往前走幾步又轉回頭。

  “立刻替我查出來,潘士廉他們住哪幾間酒店。”他對小周說:“替我訂相同的。”

  酒店的房間裡,玩了一天的倩予和心穎累得不想動,南部的太陽曬得她們全身發紅,紅得——就像心穎說的,好像腫了一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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