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嚴沁 > 檸檬樹 >


  「你說甚麼?」她摸不著頭腦。

  「半小時,你家樓下。」他掛線。

  她不得不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,梳洗、打扮,用飛快的速度在半小時剛到的那分鐘,衝到樓下。治邦的車分秒不差地停在她面前。

  「發生了甚麼事?」她問。

  「你不能想像,」他興奮地深深吸一口氣。「連我都不能想像,居然會出現了。」

  「出現了甚麼?流星?」

  「比流星更光亮,」他稚氣地在胸前畫個十字。「我遇到心靈再一次的衝擊。」

  「又是衝擊?!」

  「真是心臟怦怦亂跳,」他捉住她的手放在他胸前。「摸摸看,是真的。」

  她把手收回來,忍不住笑。

  「哪一個天仙下凡?」

  「我帶你去看,」他飛快地駕著車。「第一眼看見她時,真是頭冒金星,呼吸不暢,目瞪口呆,像觸電般不能行動。」

  「她在哪裡?」

  汽車轉一個彎,駛進馬會停車場。

  「跟我來,」治邦拖著嘉芙的手,快步奔跑著。「我希望她仍在。」

  他帶她到馬會的室內游泳池,四下巡梭,然後情不自禁地指著一個女孩。

  「就是她。」

  嘉芙順著手指望過去,有點失望,完全不是她想像中的「天仙」,只不過是個高瘦的長頭髮女孩,尚算清秀而已。她令他心靈衝擊?!大誇張了。

  「怎麼樣?怎麼樣?是不是很『正』?」他緊張地在一邊問。

  「情人眼裡出西施,」她笑。「她是誰?」

  「我怎麼知道她是誰?」他大驚小怪。「捉你來就要你想辦法認識她。」治邦說。

  「好。我去自我介紹,我,張嘉芙,二十一歲,港大法律系四年級,是未來的一律師?」她打趣地說。「小姐,我們能做朋友嗎?」

  「別捉弄我,我是認真的。」他紅著臉。

  「真要我過去?」她望著他。「為甚麼你自己不去呢?」

  「怕出醜,怕吃檸檬。」他說。

  那女孩又跳進泳池,矯健得像飛魚般遊動起來。從這邊到那邊,又從那邊回到這邊,好像在表演。

  「看,她姿式多美,多帥。」他讚嘆。「我看很多男人都游不過她。」

  「也許她是香港泳隊的選手。」她猜。

  「為甚麼你不上前去問問?」他催促。

  她看他一陣,直到肯定這是他的真意願,不是開玩笑才慢慢走過去。

  那女孩也從池裡爬上來,披上雪白大毛巾。

  「嗨。」嘉芙親切地微笑。「你遊得真好,我猜你是香港代表隊選手。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?」女孩天真地答。「或是你在報上看的照片?」

  「我沒猜錯,是不是,我是張嘉芙。」她向她伸出友誼的手。

  「我是梁皓白。」她也伸出手。

  梁皓白,是了,嘉芙的確聽過這名字,是相當出名的游泳健兒。

  「真是很高興認識你。」嘉芙打蛇隨棍上。「遊完了嗎?我們去餐廳吃點東西。」

  「正有此意。」皓白顯然喜歡你質極好的嘉芙。「你等我十分鐘,我要沖身更衣。」說完她便轉身跑開了。

  治邦急切地奔過來。「怎樣?怎樣?可有進展?」

  「答應一起吃午餐,她是梁皓白。」

  「皓白,皓白,名如其人。」他讚嘆。「上帝一定為我而造她。」

  「很肉麻。」她皺眉。

  「請忍耐,別掃我的興──啊!我記起了,以前總說不出你像哪個明星,想起來了,你像梁詠琪。」

  「我沒她那麼高,只有五呎六。」嘉芙說。

  「夠了,夠了,若真是五呎九,怎麼找男朋友呢?」治邦叫。

  「哎呀──傑仔今天約了你嗎?」

  「我推了他。」她淡淡的說:「不想出街。」

  「卻被我拉出來。」他高興地笑。「想來你對我這個『哥哥』比較好些。」

  「他擺明車馬,對我有壓力。」

  「傑仔是這樣的人,君子坦蕩蕩,做任何事都光明正大。」他說:「我約他出來一起吃飯,好不好?」

  「不了,既然推了就別多再多事,」她搖頭。「你不需要我幫你應付梁皓白?」

  「是是是。」他一個勁兒點頭,提起梁皓白,他打心眼裡笑出來。「今天你幫我,下次我一定幫回你。」

  「我的事不要任何人幫,」她極有把握。「我自己能控制。」

  「感情是不能控制的。」

  「我很理性,可以控制。」

  「控制感情?那多辛苦?」他不以為然。

  「感情氾濫會很恐怖,還是控制好。」

  梁皓白從邊走出來,棕褐色健康又年輕的皮膚發出動人的光采,一身純白的長裙,比剛才穿泳裝時漂亮不少。青春無敵。

  「皓白,他是陳治邦,我───」嘉芙原本想說「我朋友」,可是被治邦打斷。

  「我是嘉芙的哥哥。」他搶著說:「很榮幸能跟你一起吃飯。」

  皓白笑得露出健康的牙齒。她覺得治邦這麼講是理所當然的,她有名氣啊!

  「現在去吧。」她領先走出泳池。

  她選了咖啡室,逕自點自己愛吃的食物,很旁若無人。

  「我不喜歡中國菜,」她說:「在美國一直有營養師替我安排餐單。」

  「你在美國受訓?」治邦目不轉睛地盯著她,一副情不自禁狀。

  「讀中學。」她淡淡地說。

  「因為游泳,我比較遲畢業,二十歲才畢業。」

  才二十歲,的確年輕。

  「不預備再唸書?」他又問。

  「不了,沒有讀書的細胞,讀得辛苦,」皓白十分坦率。「目前只練習游泳,準備代表香港參加下一屆亞運會。」

  「很了不起。」治邦說。今天的他看來傻了,蠢了,鈍了很多,是為所困?

  「亞運會之後就退休,」皓白伸了懶腰。「游泳選手運動生命不長。」

  「只要燦爛過也就夠了。」治邦說。

  嘉芙忍不住皺起眉來,怎麼治邦變得跟平日全然不同起來?

  「爸爸也這麼說,」皓白笑得像孩子。「退休後我會做個出色的生意人。」

  「生意人?!」嘉芙與治邦一起問,很意外。

  「做生意啊!」皓白說得理所當然。「我是爸爸的獨女,當然要接手他的生意,有甚麼不對?」

  治邦看嘉芙一眼。「對,很對,」他先這麼說:「小小年紀已經對未來的生活有了規畫和目標,了不起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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