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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

  「誰這麼有義氣?」

  「爸爸,」他笑。「他把他公司的數全都交給我,等一會兒我就要見第二個客戶。」

  「誰?」

  「家鎮。他的律師樓逃不掉,記得替我幫幫口啊。」

  「還有一個大客戶不能忘掉,」嘉芙壓低了聲音。「王甯兒父親的公司。」

  「一言驚醒夢中人,」治邦拍拍額頭。「甯兒表嫂,大主顧。」

  「那麼快回公司吧。」她笑。

  治邦開會計師樓並沒有令皓白有想像中的那種驚喜,她只淡淡地:「是嗎?甚麼時候開張?」

  「你不為我高興?我將獨當一面。」

  「會計師就是會計師,有甚麼獨不獨當一面的?」皓白看他一眼。「不過──好,要嘉獎你的上進心。」

  「可不可以帶我見你父母?」治邦要求。

  「遲些,」她說:「他們一直都忙。」

  「忙得抽不出時間見一見女兒的男朋友?」

  她顯得意外,望著他半晌。「不需要這麼大反應吧?」她笑。

  「是不是你對我仍有不滿?」

  「當然不是。主要是他們真的太忙,而且見了家長──彷佛大事已定似的。」

  「你沒有『大事已定』的感覺?」

  「我們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甚麼事,」她的話遠比年齡成熟。「誰能保證明天?」

  「你對我一點信心也沒有?」

  「我才二十歲,你要我怎麼做?」她笑。

  「皓白,你不知道我的誠心?」

  「知道。但目前對我最重要的事是亞運,亞運得獎,我才會計畫下一步。」

  他望著她,有無處著手之感。「你不愛我?」

  「愛情不是全部,」她答得巧妙。「你必須給我更多些時間、空間。」

  「我己盡了力,做一切你要求的、喜歡的,還不足夠?」

  「女孩子原本就貪心,」她笑,笑得彷佛很無邪。「我要求的比別人更多更多。」

  「我已付出全部,你也該給我些鼓勵。」

  「譬如甚麼?」她眨眨眼睛。

  他想說訂婚,但知道她一定反對,甚麼會笑他老土。於是他搖搖頭,用力拍拍桌子。

  「做甚麼?不滿意我?」

  「是否我們之間溝通有問題?」

  「不知道啊!你比我至少大十歲,也許我們之間有代溝。」她笑。

  「皓白──」

  「認真一點,是不是。」她還是那個無邪的模樣。「你總是嫌我不認真,我不是這麼想,大概我們連基本觀念都有差別。」

  「嘉芙不比你大很多,她──」

  「去找她,去找她,」皓白竟推著他離開。「你那寶貝妹妹是全世界最好的,最瞭解你,最能與你溝通的。」

  「頑皮,」治邦對她一點辦法也沒有。「你被所有人寵壞了。」

  「我值得寵,不是嗎?」她傲然地說。「走,陪我練習游泳。」

  他默默地跟著她去,但心裡卻忍不住想,是否每個男人都該對女朋友這麼遷就?他在此之前沒有真正交過女朋友,沒有結論。

  甯兒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,連走路都很不方便,她的脾氣更加暴躁。

  「你陪我看醫生,問他現在是否可以開刀把BB 拿出來?」她對著家鎮叫嚷。「這麼辛苦,我無法再忍耐。」

  「乖甯兒,好甯兒,再忍耐一個月,再一個月就行了。」家鎮用盡了最大的耐心。「孩子生下來你要甚麼都行,你說甚麼我都答應你。」

  「不行不行不行,「她把身邊的東西亂扔一通。「我不能再忍耐,我已經忍了六個月。」

  「六個月的孩子還沒成熟,不能生,也不能開刀。」他擁著她,你聽過七星仔嗎?七個月的孩子又成熟又聰明,再等一個月,嗯。」

  「我連路都不能走,他又在肚子裡亂踢我,」甯兒十萬個不情。「願早知道這麼辛苦,說甚麼我都不懷孕。」

  「不懷孕又怎可能有我和你的孩子呢?」家鎮軟言相哄。「你不是想要一個像我又像你,有我所有優點的BB嗎?」

  「但是──這麼辛苦。」她流出眼淚。

  她的肚子的確比別的孕婦來得大,也懷孕得比別人辛苦,直到現在六個月,每天仍有嘔吐的感覺。即使嘔不出,吃進肚子裡的食物都不消化,哽在那兒令她極不舒服,這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的確吃了不少苦頭。

  「侍孩子生下來,你滿月後我陪你去歐洲,你要甚麼禮物我都送,」家鎮半哄半騙。「我陪你做所有你喜歡做的事。」

  「你說的,不許反悔。」甯兒帶淚的眼睛緊緊盯著他。「不許說沒時間。」

  「不會。我發誓。」家鎮舉起手指。

  「還有──我以後永不再懷孕。」甯兒得寸進尺。

  「你只要一個孩子?不給他一個伴?」

  「不──這麼辛苦,我不要!」她吸一口氣:「孩子不重要,我只要你。」

  「傻話,我永遠是你的老公。」他笑。

  「即使我不再要孩子?」她再問。

  「是。」在千分之一秒的猶豫後,他點頭。

  她長長地透一口氣,把頭埋在他懷裡。

  他那千分之一秒的猶豫太短暫,太快,她沒看見,但──畢竟是真實存在的。

  安撫好甯兒後,他才回律師樓,比平日的時間遲了四十分鐘。雖然是上午,他卻覺得累,覺得疲乏,由深心裡滲出來的疲乏。

  今天他不必上庭,只需處理一些文件。才投入工作,甯兒的電話便追來。

  「中午陪我午餐。」她說。

  「恐怕不行。」他儘量用最溫婉的語氣說:「中午約了律政司,不能失約。」

  「律政司比我重要?」她尖著嗓子叫:「你一定要回來陪我。」

  「甯兒,說好了不許任性。」

  「我不舒服,全身都不舒服!」她又哭起來:「沒有人理我。」

  「甯兒,可要我請媽咪來……」

  「不要媽咪,不要任何人,你回來!」她不顧一切:「你一定要回來。」

  「甯兒,吃完午餐我立刻回來,你知道我約律政司約了很久,有很重要的事要談!」

  「你不回來後果自負!」她的哭聲停下來,聲音比哭更可怕:「我自己開車上街。」

  「你在為難我,甯兒。」家鎮的臉色變得很難看。

  「有甚麼為難?推掉律政司!」她蠻不講理:「你回來扶我散步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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