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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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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或者──嘉芙。」家鎮心頭靈光一閃。「我讓嘉芙來陪你?扶你散步?」 甯兒考慮了半秒鐘。「不。不要她。」她的任性真驚人。「你,一定要你回來。」 「甯兒……」 「;」一聲,甯兒已掛線。 家鎮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,慢慢放下電話。他能應付最困難的案件。面對最奸狡的犯人,能戰勝最強硬的對手,惟獨無法處理甯兒帶給他的麻煩,從小時候到現在,她是他的星,他永遠翻不出她的手掌心。 最初的時候她並非這樣的,她善良又有同情心,她對他的好就像她的任性,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。不知甚麼時候開始她慢慢改變,變成目前這樣。她用盡所有的力量、所有的方法編織成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,要把他死死地困在裡面。 他覺得全身已被綁綁得死死,幾乎連呼吸都困難。 似乎是:他對她愈好,愈遷就,愈順服,她手中的繩子就收得更緊更實,她不給她的任何空間,任何餘地,她要完全、絕對地把握他。 而他──一個重視事業的男人,他不知道該怎麼辦。她是不正常,他卻無力改變。 家鎮把臉龐埋在雙手好久好久,他不想抬起頭,不想再面對一切,有沒有可讓他躲避的方?有沒有? 房門輕響,不得不抬起頭。 「你──不舒服?莫律師。」嘉芙不安地問。 他搖搖頭,接過她手中的文件。 「如果不舒服,你不如先回家休息,這兒的工作我可以應付。」她又說。 「不回家,我一定不回家,」他像爆炸一樣,整個人彈跳起來。「別跟說回家。」 嘉芙嚇呆在那兒,門外的秘書也驚呆了。家鎮──精明能幹,能言善道,雄辯滔滔的出名大律師莫家鎮怎樣了? 好一陣子的沉默,好一陣子的僵持後,他終於平靜下來。 「不起,我嚇著你們,」他頹然坐下。「替我關上房門,我想靜一靜。」 房門關上後,他像個泄了氣的皮球,癱在兒不能動彈。剛才那一陣火山爆發,用盡了他全身力量,他──他── 電話鈴又響,他不能不接。 「少爺,」是管家瓊姐的聲音。「少奶問你甚麼時候回來。」 他想說「不回來」,身上卻沒有任何支持的力量。 他是不是永遠要困在這牢籠中? 離生產的日子愈近,甯兒的情形愈壞,喜怒無常,情波動得很厲害,家鎮只能把不用上庭的時間全用來陪她。只有家鎮在身邊時,她才能平靜。 甯兒自己也知道不對,可是完全沒法控制,她嚴重地缺乏信心,她害怕,擔心一旦家鎮不在身邊,就會被其他女人搶走。 從地方法院出來,家鎮把資料交給助手,想趕回家去。他去停車場取車時,看看時間還早,甯兒中午才要他回去,他可以抽空去剪個頭髮。 他拿出手提電話撥號碼──突然,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──一下子間,遙遠的記憶跑回胸懷,喜悅不自覺地湧上來。 「之倫?!」他小聲自語。是之倫嗎?他加快腳步,是是是──是她。 「之倫。」他揚聲招呼。 熟悉的身影停下來,優雅地轉身,誰說不是之倫?但是──她怎會在香港? 「之倫,」家鎮奔到她面前,驚喜交集得話也說不清楚。「真是你?甚麼時候回來的?為甚麼不找我?」 之倫淡淡地微笑,彷佛不覺意外。 「不是碰到了嗎?」她說:「趕得這麼急,上庭?」 「剛從法院出來。」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。「有沒有時間坐下喝杯茶?」 她不置可否地跟他走,他帶她去文華酒店。 「真沒想到會在街上遇到你。」顯然他心中的驚異還沒過去。「我還以為看錯了。」 她還是淡淡地微笑,不多言語。 「回來多久了?如果不碰到,你會不會找我?嗯?」他的視線移不開。 「甯兒好嗎?」她說。 彷佛一盆冷水淋下,家鎮的笑容凝在臉上,喜悅之情煙消雲散。 「她──很好,快要生BB,」他吸一口氣,整理一下從佛點降到冰點的情緒。「她很子,一直是那個樣子。」 「你不同了,很有名氣。」她說。 「你聽過我──」他搖頭,自覺笑容裡有些說不出的苦澀。「名氣,甚麼都是假的,人要活得開心最重要。」 她皺眉。那句「你不開心?」幾乎衝口而出,但她忍住了,她不能問,不能關心他,她不想再一次惹起甯兒的誤會。 王甯兒當年──是誤會了她。她沉默著。 「啊──回來打算長住?工作?」他問。聽得出是關心。「你這麼優秀,一定能很快在香港打開局面。」 「我考慮,還沒有決定。」 「住在哪兒──我是說──要怎樣才能找到你──方便嗎?」他盯著她。 「方便。」她大方地寫個電話號碼給他。「我一個人住。」 一個人住?他眨眨眼睛,心中胡亂地翻湧著許多味道,她──哎!一個人住,表示仍然獨身,是這樣嗎?他開心地把電話號碼念了兩遍,仔細地放進西裝口袋。 「能再見到你真的很開心。」他說得十分誠懇。「他們說你在美國工作得極好。」 「一心一意工作,總會有回報。」她說。 「你到中環來是為公事?」 「約一個朋友見面!」她看看表。「時間差不多,我得走了,再見。」 她瀟灑地走出去,沒有回頭。 家鎮望得眼珠發痛,直到她的身影消失。之倫──他摔摔頭,塵封的回憶是否該翻出來?他不知道。只是──心中有一絲說不出的酸楚還夾著一絲甜蜜。 手提電話響起來,打斷了他的沉思。管家瓊姐問:「少奶要知道你何時回家?」 他口頭上回答道「立刻」,心中卻湧上莫名的厭煩,但願可以永不回家。 吸一口氣,他走出文華酒店直奔停車場。 若讓他羸得了全世界,卻要他過著現在生活,又有甚麼意義? 他忍不住又想起之倫,下意識地摸摸口袋裡的電話號碼。 從這天開始,他心中開始有個嚮往,嚮往著有一天可以去找之倫,去她家小坐一會兒。真的,他的願望只是如此單純,看看她,聊一聊,他已經很高興了。 他們除了是朋友,以前他們還是好同學。 嚮往歸嚮往,他一直管制著自己,沒有行動,他有絕對的自製力。 直到這天──甯兒因他遲歸大發脾氣,把家裡客廳的東西摔得一塌糊塗,還把岳母都叫來了──天知道他不過與一個客戶多談了四十分鐘公事。 他已一再解釋是公事,他已一再低聲下氣地道歉,但甯兒就像瘋了一樣,完全失去控制地狂叫亂吵。 「那客戶是女人,是不是?是不是?」她挺著大肚子。蒼白著臉,聲音淒厲。 「客戶就是客,戶在我眼中沒有男女之分,」他苦口婆心。「你安靜下來,不要嚇著媽咪,也不要影響肚子裡的BB。」 「你是故意遲到的,我知道,你不想看見我,」甯兒推開他。「這些日子你看我不順眼,你嫌我,我知道,我都知道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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