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嚴沁 > 夢中纏綿 > |
十四 |
|
「沒甚麼。我想我也被嚇了一跳,習慣了夢中的寂靜竟然又有了聲音。」他說得有些言不由衷。 「司烈,」她是考慮了一陣。「我覺得或者該去見見心理醫生。」 「我肯定自己正常,」他敏感得很。「精神、理上都沒有壓力。」 「會不會有下意識,連你也不知道的一些因素,譬如——來自你父母?」 司烈沉默,再也不說一句話。 來自父母——他不知道,真的。他的父母,那是段悲哀慘烈的往事,他永遠不想再提起的。他們用雙手親手毀滅曾擁有的一切,帶著血腥暴力,司烈親眼目睹,雖然年紀幼小,但震栗和恐懼卻永難磨滅。 「對不起,我不該提起,但是——」璞玉的不安是真摯的。「我想了很久,你那個夢是否是那段時候開始有的?」 司烈的身體震動一下,整個人呆住了。他把車停在路邊,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著。 「我從來沒有想過,我不知道——」 璞玉伸手放在他手上,企圖用她的鎮定來穩定他。 「是你不願去想,拒絕去想。」她輕柔的說:「事實上,它們是有關連的。」 「你來開車。」他冒著雨下車,又從另一扇門上來。「我要想一想。」 璞玉慢慢的開著車,體貼的不去打擾他。從他臉上難掩的神情可看出他內心的波動與掙扎,這麼多年了,表面上看來他已忘懷,其實,往事仍根植他心。 「你怎麼會突然這麼想?」他終於問。 「我信科學,不信前世的記憶。」 「心理學家能幫得到我?」司烈說。 「至少他們是專家。」璞玉努力使場面輕鬆些。「被一個同樣的夢長年糾纏著,精神上心理上我相信不是好事。」 「歎息出現之前一切很好。」 「但是不安終於出現,誰知道你的下意識裡還會給你怎樣的夢境?防範于未然。」 「夢不一定是下意識。」 「讓專家幫你,擔心甚麼?」她問。 「不是擔心,」他顯然煩惱。「夢裡的一切太真實清晰,我覺得——不像以前。」 「預言的展示?」她搖搖頭。「實際一點,你從來不是這麼迷信的人。」 他眉心微蹙,不滿迷信兩個字,可是也不爭辯。 回到她家,他坐到慣常愛坐的那張安樂椅上,依然陷在沉思中。 她不理他,逕自換衣服,然後到廚房裡忙碌著,不一會兒端出兩碗香噴噴的上海場面。 「還不肚餓嗎?」她問。 「啊,我以為出去吃,」他神思恍惚。「好香的榨菜肉絲麵。」 「雨那麼大誰想再外出?」她笑。「冰箱裡有甚麼就吃甚麼。」 「太好了,」他搓搓雙手。「對榨菜我情有獨鍾,它煮甚麼都好吃,是我一生至愛。」 「最普通的食物,遠不如董家的齋菜講究。」她眨眨眼。「我對生活要求不高。」 「以口味來說,我們是同志。」 「等會兒還要去董愷令家?」她問。 他點點頭,避開她的視線。 「我晚些去。她家請客,人很多。」他說。 「全無計較的付出,現代還有你這樣的男人。」她感歎。 「你有事,我一樣赴湯蹈火。」 「可是我不會讓你這麼做,」她真心的。「我們是好朋友,我不會利用你用到盡。」 「不不不,你誤會了愷令——」 「我沒有誤會,只是佩服她,她是個太精明能幹、太聰明的女人。」璞玉說。 「不,她人好,心地好,所以大家都願意幫她。誰都是自願的。」司烈說。 「原是錦上添花的時代。」 「璞玉,這樣說對她真的不公平,」他有點生氣。「朋友就是互助的,而且不可否認,她是有才氣的。」 「她有名氣。」她很固執。 「名氣由才氣而來。」他瞪著她。 「不一定。有人的名氣是才氣加努力而來,有人的名氣是小圈子吹捧而來。當然還有些別的方法。」 「璞玉——」 「我對她沒有偏見,我講真話,」她笑了。「我也愛她家精美可口的齋菜。」 「你故意氣我?」 「如果你在香港住長久些,你會明白更多事,不用我多嘴。」 「哦?」 「我覺得自己在做醜人,但是又忍不住,」她說得十分真摯可愛。「是你經過了你的眼睛,你心中的善意美化了她。」 「但是愷令——」 「是,形象上她十全十美,美麗,成熟,富有,有才氣,有名氣,還主持慈善基金會,這樣的女人哪裡找?她是難得的。」 「你的語氣不善。」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