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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


  「下了飛機連自己家也不回?」

  「她說希望我幫忙。很多事——你知道一個女人不方便。」

  「司烈,這話可是你說的?」璞玉叫起來。「我不是女人?秦佳兒不是女人?哪樣事不是自己辦妥?誰來幫?何況董愷令身邊不少跟班男人,非你不成?」

  「不不,她要我替她選書,」他脹紅了臉。「她相信我的眼光。」

  「不知道是誰抬舉了誰。」她咕噥著,車子卻駛向董家。

  「你的夢又加長了嗎?」璞玉說。

  「完全無夢。太忙,沒機會夢。」司烈說:「或者回香港才有夢。」

  「秦佳兒在身邊,夢都不敢來。」她笑。

  「是吧。佳兒煞氣太重。」他開玩笑。

  「在你嘴裡,香港最出色的女強人——無是處,真悲哀。」

  「不。佳兒能幹漂亮也善良。」

  「善良?是褒貶?這個時代,善良可能是致命傷呢。」

  「不要用這種口吻。事實上我們幾個人哪個不善良?儘管在外人面前要武裝起來,內心裡都十分柔軟。」

  她看他——陣,不再言語。

  為愷今的畫展,司烈在港住下來,無論如何在書展未結束前,他答應不離開。原有的計劃擱置下來,紐約他的攝影展也任別人幫他力,全部精神都為愷令。

  愷令並沒有積存很多畫,為了畫展,她必須一邊趕畫。於是司烈剛從歐洲帶回來的最新一批照片上的景象經過了她的手、她的筆到了紙上、變成了她的畫。

  「我也算寫生,」愷令非常高興。「通過了你的相機,你的眼睛,你捕捉到的景象,我也在寫生。」

  司烈也開心,他與有榮焉。愷令欣賞他的攝影作品,他比得沙龍獎還興奮。

  這陣子他總在董家,總幫著愷令忙這忙那,十天沒見到璞玉了。

  他仍然開著璞玉的九一一,自然得就像用自己的車。璞玉並沒有追討,他這對生活大而化之的人也沒覺不妥,直到那天他在中環的馬路邊遇著璞玉。

  下班時分,連續下了兩小時大雨的街道滿是車,塞在那兒走不動的車。司烈也在車龍裡,他是去替愷令取裱好的畫,就在這時,他看見璞玉站在街邊。

  她的牛仔褲白襯衫已經半濕了,背了一個大帆布袋,左張。右望的顯得有點狼狽。司烈打開車窗叫她,她一見他就笑了,大步奔過來,打開車門坐上來。

  「這個時候站在街邊做甚麼?」司烈問道。

  「等的士回家。」璞玉用手巾抹濕頭髮。

  「等的士?你——」他望著她,突然驚覺。「啊——你的車在我這兒。」

  「無所謂。香港我比較熟,等的士也方便。」她說:「我也不是每天來中環。」

  「若遇不到我,你八點鐘也別想回家,滿街等的士的人。」他很感動。「明天我還你車。」

  「你用。一連幾天我要閉關工作,」她笑。「你放心用。」

  「我暫時不走,還是租架車好。」他拍拍她的手。「全身都濕,從來沒見你這麼狼狽過。」

  「小意思。人要多體驗生活,創造的藝術品才會有生命。」

  「大道理也來了。」他再拍她手。「看你這樣子我心不安,真的難為你。」

  「你也婆媽起來。」她爽朗的揮手。「心不安的話帶我去大吃一餐,然後忘記我的狼狽。」

  「先送你回家換衣服。」他像個好關心的大哥哥。「你生病了我不侍候。」

  她看他——陣,突然說:

  「我碰到佳兒。」

  「自然,她總要回來。」

  「不要裝得漠不關心,她真的很生氣,」璞玉說:「你令她在父母面前大失面子。」

  「你說得對,我不要再惹她,不再給她希望和機會。」

  「真這麼想?」她皺眉。

  他看著前方的馬路一言不發。

  「哎,你知道我在夢中終於聽到了一聲歎息,」他講得突然又莫名其妙。「第一次有聲音。」

  她一頭霧水,茫然不解。

  「我是說我那個夢,」他有點失措。「那對月白緞子鞋踏在地上之後,我就聽見一個女人的歎息聲。」

  「女人的歎息聲?拍電影鬼故事嗎?」

  「真的,是幽幽的那種歎息,」他認真的。「我醒了之後那夜再也睡不著。」

  「別嚇我,夜晚我很敏感,」璞玉說:「你不是開玩笑吧。」

  「你知道我不是開玩笑。那歎息——也令我不安。」司烈吸一口氣。

  「溫馨情節變成不安?」

  「我說不出為甚麼,仿佛——」他沒有說下去,眼中——片困惑。

  「仿佛什麼?」她追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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