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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
  「我只對一個人貪心!」他看著她。

  「你不怕貪心過度會有反效果?」她問。

  「反效果?」他呆怔一下。「會嗎?」

  她一直注視著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,看見他呆怔、疑慮,她立刻後悔那麼說了。

  「我是開玩笑!」她輕輕地笑。「思烈,有一次在信陵,你說——你不如我想像中的正經,是什麼意思?」

  「你要知道?」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。

  她皺皺眉,忽然之間退縮,害怕了,她害怕了他說出令她受不了的話,她何必追究以前的一句話呢?她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小心眼了呢?

  「不,不必說了,」她搖頭又擺手。「我不侵犯你的私生活,我會讓你保有一部分自我,一部分秘密!」

  「很明理啊!」他嘴角有淡淡促狹的笑意。「你信不信我在信陵釣小妞兒?」

  「本領不小呢!」她不上當。「你怎麼自我介紹?台大的客座教授?」

  「不,武打片的龍虎武師!」他終於笑出聲。

  「我的天!虧你想得出,」她嚷。「有你這樣的武師?什麼人才有資格當男主角?」

  客廳裡的電話突然響起來,在靜夜裡是那麼驚人。李穎跳起來,大步沖出去接聽,這個時候,無論是誰打來的電話,那鈴聲就已夠令人心驚肉跳。

  「喂——」李穎只喂了一聲。

  「李穎嗎?韋思烈在不在你那兒?」是翠玲焦急的聲音。「芝兒出事了,在同文他們醫院!」

  「出事——什麼事?」李穎的心直往下沉,今天不是個好日子。「現在呢?有沒有危險?」

  「我——也不太清楚,」翠玲說得有些吞吞吐吐,「是潘少良送她去醫院的,她喝醉了酒,用打碎的酒瓶傷害自己——韋思烈在你那兒嗎?」

  「在——為什麼?」李穎的心臟幾乎跳出口腔。

  「芝兒大吵大鬧,打了安眠針,她依然哭喊韋思烈的名字——李穎,他們希望思烈去醫院一趟!」翠玲為難地。

  「好!我馬上讓他去!」李穎說:「再見!翠玲!」

  放下電話,她看見沉默地站在一邊的思烈,從他的神色看得出,他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

  「你該去的,思烈!」她理智地。

  「我們一起去!」他堅決地說。他不能不去,卻又不想惹起李穎的誤會,他們才經過了一個小小波折。「你不去我也不去!」

  「但是——她叫的是你,我——怕刺激她!」李穎說。她垂下頭,心裡也不禁奇怪,事情——怎麼全湊巧在今天發生了呢?是芝兒的刻意安排?

  「我們一起去,你在病房門口等我!」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。他的固執和不妥協真是無與倫比。

  「會有幫助嗎?我去?」她猶豫著。

  「會的!我要你看見每一件事的進行,」他肯定地說:「猜疑會是我們的致命傷!」

  「好!我去!」她轉身進去拿一件外套,隨他走出去。

  「保時捷」像箭般的駛向臺北,在車上他們都沉默,芝兒似乎步步緊逼,軟硬兼施了,是不是?芝兒會在酒後傷害自己——她還會做出什麼?

  「芝兒——為什麼這樣做呢?」她輕輕歎一口氣。

  他皺皺眉,猛然將車子刹停在路邊。

  「李穎,你不要上了她的當。」他幾乎是在吼叫,他整張臉都漲紅了。「她最終的目的是不放過我!」

  她搖搖頭,再搖搖頭,冰冷的手輕輕放在他手上。

  「但是傷害自己也是要有勇氣的!」她說。

  然而那勇氣是因為愛?恨?妒?他們卻說不出了!

  到達醫院,找到芝兒的病房,在走廊上就能聽見芝兒的哭叫聲。她不是打了安眠針嗎?她怎麼沒有睡著?

  走近了,看見正推門而出的方同文,同文一眼見到思烈,好像見到了救星。

  「思烈,你來了就好,藝兒鬧得好凶,我們都沒有辦法!」同文一個勁兒地搖頭苦笑。

  「她沒有打安眠針?」思烈滿臉怒意,強自壓抑著。

  「她喝了不少酒,不敢打安眠針,怕有意外,」同文還是搖頭。「少良在裡面,他被搞慘了!」

  「是怎麼回事?傷在哪裡?」李穎問。

  「她——好像受了點刺激,」同文著思烈一眼,立刻轉開視線。「她突然找到少良家去,一進門就喝酒,喝了酒就胡言亂語,又哭又笑。後來又嘔吐,少良進浴室替她拿熱手巾,她就突然打碎酒瓶。割傷了自己的手腕!」

  「割腕?」李穎機靈靈地抖了一下。

  思烈皺眉,他知道李穎被嚇壞了,他用手輕輕擁往她,要她鎮定。

  「好在傷口並不太深,卻也流了不少血!」同文只有搖頭的份。「少良沒辦法,立刻送她來醫院,我正好值班,替她止血包紮,她卻哭鬧不止,這樣下去——對她身體會有損,我們只好找你來!」

  「她一直在哭鬧什麼?」李穎小聲問。

  同文歉然地攤開雙手,好為難地說:

  「她罵思烈,又罵你,然後哭叫著要見思烈,」同文說:「我看——思烈,你一個人進去一下吧!」

  思烈猶豫一下,他不能不進去,無論在哪一方面來講,他都該進去一趟。他的臉色又難看,又憤怒,又厭惡,卻又是那樣無可奈何。

  「你等我,李穎!你答應一直等到我出來!」他鄭重地、嚴肅地對李穎說。

  「我等你!」她點點頭。這一刻,她覺得芝兒太過分了,思烈真可憐。「我一直等到你出來!」

  「你放心,我陪李穎!」同文說。

  思烈感激地看同文一眼。

  「李穎對我比任何人、任何事都重要,」思烈無比地嚴肅。「我不能讓誤會在我們之間產生,你一定要陪她在這兒,我要她聽見每一句話!」

  「你進去吧!思烈!」李穎鼻子酸酸的。思烈這樣的男人說這樣的話,怎樣的分量哦!「我不會誤會!」

  「我不想冒險!」思烈重重握一下李穎的手,凝望一陣李穎小巧、精緻的臉兒,這才咬緊牙推門進去。立刻,病房裡的哭鬧聲靜止了,像變魔術一樣。

  「思烈——」芝兒帶哭意的聲音。

  「你不要再鬧了,行嗎?」思烈是憤怒的,他絕不留餘地的吼著。「你以為這麼做會有用?」

  「不,思烈——」芝兒哭了。看不見她的人,卻聽得出她是真正傷心。「我——我——」

  「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,」思烈的怒氣全發洩出來了。「你是做給誰看呢?我告訴你,無論你怎麼做,沒有用!」

  「思烈,冷靜些,」是少良在一邊勸著。「你最好勸她安靜下來,休息,否則怕她傷口進裂!」

  「她會很愛惜自己,你放心!」思烈冷硬地。「她的目的只是要鬧得雞犬不寧,讓全臺北市的人都知道!」

  「不,不,思烈,我不是故意的,」芝兒還是哭,哭得非常地令人不忍。芝兒是會哭的女人嗎?「我——喝醉了,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,我——我——只知道如果這麼做,會——很痛快,我——喝醉了!」

  「下次再喝醉,再弄傷自己,請不要再找我,」思烈不留餘地地說:「你倒很會選地方,潘少良是醫生,你明知他會救你,不是嗎?」

  「思烈——」少良又為難、又尷尬。

  「我——不會再麻煩你!」芝地忽然不哭了,聲言也硬朗一些。「但是——下午你就那麼扔下我一個人走了?我替你盡心盡力打掃屋子,李穎一來,你就頭也不回的走了,似乎根本沒有我這個人存在似的,我——不甘心!」

  李穎在門外不安地移動一下,芝兒說到她了。

  「我沒有要求你來替我打掃屋子,是你自己來的,」思烈厭惡地。「我有行動自由!」

  「我知道,整個晚上你陪著她,是不是?你一直在她家,你們——你們——我哪一點不如她?你說——你說——」芝兒又傷心地哭了起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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