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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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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孩子赤著腳追出采,從背後一把抓住思烈的手臂,他反應迅速地一把揮開她,任她踉蹌地倒在沙發上。 “不要拉拉扯扯,我們已經簽了字分居,我現在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!”他說。 “分居又怎樣?我喜歡的話隨時可以回來,”女孩子狡猾地笑陌上歸人起來。“名義上,我還是韋思烈太太!” “分居是你提出的!”思烈又氣又怒。 “自然是我,”女孩子笑得花枝招展。“我喜歡變化,喜歡刺激,分居可以刺激我,可以令我生活起波濤,不分居才是傻瓜!” “那麼你去追尋變化、刺激、波濤好了,我這兒只是一成不變的死水!”他嘲諷地。“你走吧!” “如果不清楚你是一成不變,我怎麼會要求分居?”她眨眨眼,好得意似的。“除了我之外,沒有人可以佔有你!” “你快走,”思烈臉都氣青了,偏偏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。“你不要惹得我真發火!” “真發火又怎麼樣?”她挨近他。“像在美國一樣?打我?” “葉芝兒,你——”他重重哼一聲,大步返回房裡,並迅速反鎖房門。 這惹火的、性感的、野性卻又狡猾的女孩就是葉芝兒。李穎、陳翠玲她們的同學,一個思想新潮邪氣,行為怪異的叛逆的模特兒。她隨著結婚兩年又分居的丈夫韋思烈回國,展開了她多姿多彩的社交生活,同時又好像對思烈並未忘情,糾纏不清。他們並設有住在一起,卻又三天兩頭的來找他,諸多要求,藉故逗留,使得思烈這個退職丈夫煩惱不堪,卻又無可奈何。 事實上,她名義上還是他太太,他不能太拒她於千里之外,以她的脾氣,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,他是大學電機系的客座教授,無論如何要顧及自己名譽、面子,所以內心儘管痛苦、厭煩,表面上只能忍耐,他實在不想成為報紙上社會版的頭條新聞。 “思烈,限你一分鐘出來,”芝兒在用力捶門、踢門,聲音又尖又利。“你若不出來,所有的後果你自己負責!” 思烈平躺在床上,對門外的踢打、威脅充耳不聞,應付芝兒他已疲乏,已精疲力盡,後果——也由她吧!她想把天也翻下來,他只好任它壓死。從結婚的那一刻開始,他已惹下永恆的煩惱! 然後,門外踢打的聲音平靜下來,尖叫聲也消失,只不過半分鐘的時間,唏哩嘩啦的玻璃破碎聲,砰砰碰碰的重物落地聲,芝兒又開始了她的拿手好戲——破壞和毀滅。葉芝兒所到之處,誰說不是血雨腥風? 再過一陣,連破壞聲也停止了,只剩下一片反常的寂寞,這反而令思烈不安了,芝兒肯定還沒有走,她在做什麼?她不會傻得去傷害自己吧? 他不能再躺在床上,芝兒與所有人不同,別人不會做的事她卻可能做,她的脾氣一上來,連她自己也控制不往,萬——想著那些玻璃碎片,他再也忍不住的打開門沖出去,他——觸目所及,剛才還整齊、完整的客廳已是一片淩亂,打碎的花瓶、果盤、水晶吊燈、掛鐘,房東珍藏的非洲木刻,全套價值昂貴的意大利細瓷—— 思烈攤開雙手,長長歎一口氣,如果他能,他願殺了她,她那間歇性的破壞狂已帶給他不少次的麻煩,賠錢事小,許多東西是有歷史性、有紀念價值的,叫他怎麼辦? 再看一看,芝兒卻得意的在微笑,站在未被碎片波及的廚房邊欣賞自己的戰績。 “現在你滿意了吧?還不走?”他大吼一聲。 “如果你答應陪我參加宴會,我可以留在這兒幫你清理一切!”她若無其事地說,她那破壞,似乎理所當然。 “我沒空!”還是那句老話。“我要約房東見面,商量怎麼賠償他的損失!” “小兒科!”她不屑地。“這一點點破銅爛瓦值多少錢?有什麼好緊張的?” “你自然不緊張,道歉賠錢的都不是你!”他沒好氣的。 “笑話,你難道不該替我賠?我是你什麼人?你說!你說!”她作勢欲撲過來。 “你是葉芝兒,我已分居的太太,”他一個字一個字說:“我們正預備離婚!” “離婚?!永不!”她敏感地尖叫起來:“我們只是分居,我從沒說過離婚!” “不離婚為什麼分居?”他努力壓抑怒氣,當年他為什麼會跟她結婚?真像做夢一樣。“有什麼條件你儘管開出來,我盡可能滿足你!” “當我是什麼人?條件?”她嗤之以鼻。“誰稀罕你的錢?我永遠是韋思烈太太!” 思烈緊緊地盯著她,他已忍無可忍,天下還有比芝兒更可惡,更莫名其妙,更不可理喻的女人嗎?但——終於還是忍往了,他的拳頭已捏得緊緊的,他強迫自己大口大口地吸氣,直到那——殺人的衝動過去。 “下次我不在家,請不要進我的屋子!”他說。 “丈夫的屋子太太不能進?”她哈哈笑。“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?我根本不要鑰匙,樓下管理員替我開的門!” 他臉上的肌肉不聽指揮地顫抖一陣,他閉口不言。 “喂,到底有沒有晚餐可吃?肚子餓了!”芝兒抿著嘴說:“晚上還有宴會!” 忠烈不聲不響地拾起茶几上的車鑰匙,大步向外走。 “你去哪裡?等等我,思烈!”芝兒追出來。 在大門他猛然轉身,一個字一個字對她說: “我去找一處永遠、永遠看不見你的地方,葉芝兒,這些把戲,你還玩不厭嗎?” “你躲不開我的,”她胸有成竹地笑。“除非我有心放過你,否則你走到天邊我也能把你捉回來!” “芝兒,為什麼我們不好好談談呢?”他歎一口氣,軟言相求。“分開來對大家都好,是不是?” “可以談,等一會兒你陪我參加宴會!”她打蛇隨棍上。 “唉!好吧!”他妥協了,他永遠不是她對手,他自己也明白。“什麼時候?什麼地方?” “你換衣服,然後到我家晚餐,等我換了衣服一起去,”她勝利地笑著。“主人是一個很有名氣的導演!” “導演?”他呆怔一下,芝兒什麼時候和電影界搭上關係?她實在是很有辦法的女孩子! 搖搖頭,他走回臥室換衣服。電影界是他無法想像的一個圈子。今夜怕又得受罪了。 “你知道嗎?思烈,”芝兒興高采烈地在外面說:“他們要拍一套形式很新的電影,女主角的型和我很像,我一個朋友把我介紹給導演的,他欣賞得不得了,他說我一定會紅!” “紅了又怎樣?”他換了衣服出來,冷淡地諷刺著。 “紅了又怎樣?”她哈哈大笑。“也許那個時候我會考慮跟你離婚,真的!” “那我該日夜禱告你一炮而紅了!”他冷笑。 到了樓下,他逕自攔了部計程車,令芝兒大大不滿。 “為什麼不開你的車子去?坐計程車多寒酸!”她怪叫。 “你現在還沒有紅,緊張什麼?”他漠然不動。 很快的,到了敦化南路她的家,那是一幢很漂亮的四十多坪公寓房子,也是思烈付錢租的。女傭人已經預備好晚餐,又替芝兒放好洗澡水,預備好晚禮服。她倒是非常會享樂的人呢! 思烈默默地吃著晚餐,甚至連眼角也不瞥芝兒,他們曾是怎樣的一對夫婦呢?只不過短短的兩年,就弄得——水火不相容的。 晚餐後,在女傭的服侍下,芝兒換上了金光閃閃的晚禮服,今年外國流行金色的,她永遠站在潮流的前面。 “漂亮嗎?”她在他面前轉個圈。 “嗯!”他冷冷地應一聲。 “你這人,難道不能熱烈一點嗎?”她不滿極了。“說我一聲漂亮會要你的命?” 他的濃眉緊緊地鎖在一起,很不耐煩地說: “能去了嗎?我明天早晨有課!” “你這客座教授,比做大校長還了不起!”她咕噥著隨他走出去。 若只看外表,他們倒也極相稱。她性感耀眼,他冷漠陰沉,不過,若論五宮的端正,若論臉孔,她就遠不如他了,她只勝在“型”。 到了一幢獨立的花園洋房門外,按了門鈴之後,她正色對他說: “你只是我的男朋友,記住!”頓一頓,又說:“我們已分居,我不再是韋思烈的太太!” “你記得分居了吧?”他冷笑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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