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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


  “你太挑剔。”

  “交朋友是緣,眼緣、個性,什麼都重要。我不挑剔,只隨緣。”

  “就是眼角太高,太驕傲。”

  “認識你之後,我開心很多,至少有人肯陪我,肯真心對我,當我是個人,不是偶像方令剛。你——很好很好。”

  “曾經極討厭你。”

  “那是開始,互相不認識不瞭解。”他笑起來,太好看的笑容,光輝璨爛。“我以前想過會永遠一輩子沒朋友。”

  “我是太忙,沒時間去瞭解更多人,其實我喜歡朋友。”

  “你還是忙下去,別分時間去瞭解更多人,”他說:“我不想失去惟一的一個。”

  “真孩子氣。”她像兄弟姐妹般打他一下。說真話,在她心中他還不是愛咪那種無話不談的真朋友,只不過他是惟一想到的人,如此而已。她不講出來。

  “想不想出去看場電影?”他忽然問。“找一部新片試片。”

  “來得及嗎?”她很感興趣。

  “當然,他們等我。”他拉起她。“心情好起來,可以上路。”

  “但是我肚餓。”

  “去買餛飩麪吃。”他不由分說的開車。

  是在彌敦道一幢大廈上的試片室,裡面只有工作人員,他們一到就開始,根本沒有其他人,小小試片室只坐他們。

  是套黑社會打鬥片,血腥又暴力,好多次可若要暫閉眼睛,無法看下去。令剛演黑社會中正義人士,受很多折磨依然義無反顧,最後雖然打敗邪惡,卻被暗槍所殺。死得非常浪漫美麗,有一種震撼性的宣洩,也令人有無窮無盡的遺憾。

  可若很少看這種激情暴力片,影像的感觀刺激令她內心久久不能平復。方令剛的人和銀幕上的影像混淆了,她莫名其妙的感動和不安。

  “其實你可以不必死。”她說:“為什麼那麼遺憾的結局呢?令人心裡不舒服。”

  “觀眾喜歡。”他聳聳肩,“尤其女觀眾,說看到我在銀幕上浪漫的死去,可以有類似性高潮的快感。”

  “這話我聽過,誰講過的?”她叫。

  “亞倫狄龍。”他笑。

  “你是東方的他?”

  “我只是方令剛。”他傲然。“他是西方的我。”

  “我怕今夜會發噩夢,暴力血腥得過份。”

  “沒有辦法,一切投觀眾所好,創作意念都排第。”。”他說:“知道嗎?我現在拍的是喜劇,誇張胡鬧無厘頭喜劇。”

  “你能嗎?”

  “導演認為我能,觀眾要看我耍小丑,我就能。”他說得無奈。

  “你甚至沒有多一點笑容。”

  “我沒有笑容無所謂,觀眾笑就行了。”

  “做演員不是這麼慘吧?”

  “我是。我的願望是儘早退休。”

  試片看完他們去宵夜,輕鬆自在。可若已忘了黃昏的不快,談笑風生,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竟然全無隔膜。

  他送她回家,她說:“夜遊結束,大家回家休息。”

  “我送你回家,我還有事。”他說。

  她意外地望著他,他眼中分明已有疲倦。

  “什麼事明天再辦,你累了。”她關心。

  “下午的那組戲改成夜班,他們在等我。”他終於說。

  “是我的錯,我完全不知道。”她驚叫。“我耽誤你那麼多時間,該死。”

  疲倦變成一抹溫馨,一抹暖意。“我願意陪你,我們是朋友。”他拍拍她,吉普車飛駛而去。

  盛著那種溫馨和暖意上樓,看見立奧安靜地坐在燈下看書,“我在等你。”

  “啊——對不起。”她有著莫名的不安,也不知道誰對不起誰。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“我應該提早告訴你,”他微笑。“我也剛回來半小時。”

  他們互相都不問去了哪裡,彷佛是默契,都在避免這問題。“想不想吃東西?我弄。”她說。

  “不,你過來,我們好久沒時間這麼坐著聊聊,大家都忙礙莫名其炒。”

  她很柔順的坐過去。感情上她溫柔。兩人互相凝視良久,竟然都想不出該說什麼。以前心靈的交通有了阻隔。

  “你是不是怪我太投入工作,忽略了你?”

  “怎麼會?”他搖頭。“我也忙。”

  “覺不覺得我們陌生了些?”她天真的。

  “我想——或者不是這問題。”他吸一口氣。“我們的生活圈子太小,朋友太少,就是我和你,是不是太單調沉寂些?”

  “是嗎?”她震驚。黃昏時她也想過這問題,還跟方令剛談過。

  “下午開完會,跟唐碧江去喝杯酒,她也有這種感歎,好朋友難求。”他很自然的說。

  “唐碧江背景那麼好,又是皇親國戚,怎麼也會沒有朋友?”

  “她很驕傲,眼角很高,很挑剔。”他說:“她不隨便交朋友。”

  “她很看得起你。”

  “是。她當我如弟。”他說得頗坦然。“她是個很有教養,很高尚的女人。”

  “能有她這樣的朋友或姐姐也很不錯。”她由衷的。“他們說她很照顧你。”

  “我工作是靠實力,不需要人照顧。”

  “別小心眼兒。”她笑起來。

  “你工作累嗎?想不想休息?”他望著她。

  “你有什麼好提議?”

  “旅行,”他長長吸一口氣,“我想拿個假期去旅行,隨便去哪裡。”

  “我恐怕不行,工作堆積如山。”她立刻反應。“這是小公司的難處,我們不能拒絕生意,接了又來不及做,真痛苦。”

  “那就算了。”他有點失望。

  “你可以自己去或找同事去,不必等我,工作太疲累是要放鬆,否則神經就會斷。”

  “我——考慮。”他仿佛有困擾。“可若,有時你單獨在家,會不會覺寂寞?”

  “有時也會,不過太累,很快睡著就忘了。有時我找愛咪陪去喝杯酒,有時——”她好像想起什麼,說不下去。

  “有時什麼?”他問。

  “沒有。我沒試過一個人去喝酒,”她笑。“不知是什麼滋味。”

  “單身女人喝酒不好,人家以為你有目的。”

  “可能是。我見一些單身喝酒的女人,都帶著點邪氣。”

  “正氣的你最好連酒都少喝,不配你的形象。”

  “又不是明星哪兒有形象。”她笑。

  “見過方令剛嗎?”他突然問。

  “見過。他有空總會給我電話。”她完全不想提今夜和令剛的事,因為根本什麼也沒有。

  “早些——休息吧。我去洗澡。”他不再說什麼,逕自走進浴室。

  第四章

  他坦然無懼的望著她,眼光溫柔,像一團流轉著的深情,是那麼深,那麼不見底。

  三天后,可若在床頭櫃上看見立奧的字條“今天赴泰國旅行,四五天回,勿念。我會給你電話。立奧。”

  簡單的幾個字,顯然寫得匆忙。

  大概臨時找到同伴,一起趕著上路。可若不以為意,她工作實在忙,在公司的時間腦子沒有一秒鐘能停止,不可能想其他,等工作完了,她也沒有力氣想其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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