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嚴沁 > 寒柏點點翠 | 上頁 下頁
七四


  “抱歉也補償不了我的遺憾。”嘉嘉還是哭,“若知道他會死——我絕不離開,我一定守在他身邊,陪著他,我——”

  孝威移動一下,他知道離去飛機場的時間更近了。

  “嘉嘉,有一個問題。”他忽然抬起頭說:“他真是那麼好?那麼值得——愛?”

  “當然,”嘉嘉想也不想,“沒有人能像他,他仁慈、寬厚、真誠、有良心,他永不傷人心,他——”

  “他愛那麼多人,怎能算真誠?”孝威再問。

  嘉嘉呆一下,停止了哭泣。

  “他真誠。”嘉嘉十分嚴肅、十分認真。“他永不欺騙人,那麼多女孩子——我知道他對她們都是真誠,他的愛有無數個片段,每個片段都完整。”

  孝威皺起眉頭,他永遠不能明白、他只能愛一個女孩子,從開始到永恆,是專一的永恆,只有完整的生命,怎可能每一片段都真誠?都完整?

  “你一定不懂。”嘉嘉彷佛能看透他的心似的,“因為世界上只有一個荊士柏,他的愛永不枯竭,他本身就是愛。”

  他本身就是愛?士柏是愛?

  孝威有些動容,書房裡的曼佳也聽得呆了,她竟不如一個小女孩瞭解士柏,士柏就是愛?她眼中射出異采——士柏就是愛,她明白得太晚,卻仍令人振奮。

  士柏是愛,一個活的愛之泉,士柏!

  “你——說得很好,嘉嘉。”孝威看看表,他得走了。“我承認當初你的選擇——正確,爸爸——是值得那麼多人去愛的。”

  嘉嘉很驚訝的望住孝威,是他嗎?

  “臨走之前能再見你一面,我走得將更無遺憾。”孝威真誠的說:“我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。”

  “你走?去那裡?”她問。

  “英國。”他微微一笑,“讀書,從頭開始。”

  “為什麼去英國?”她皺皺眉,天真的問:“那個地方又古老又舊,整年有霧,至少半年下雨,有什麼好?”

  孝威看她一眼,又笑了。

  “不為什麼。”他說:“也許因為你在美國,所以我就去英國了,也許我適合那些古舊、那些霧和雨。”

  嘉嘉怔怔的想了一會兒,終於明白了。永遠沒有希望的感情,誰說不是避開了好些?

  “希望你說得對。”她站起來,握握他的手。“祝你一路順風,再見。”

  “謝謝。”孝威問:“會——再見嗎?”

  嘉嘉沉思了好半天,真誠微笑著。

  “將來的事誰知道呢?也許那一天我們真正長大得能沒有爭執時,再見——未嘗不好。”

  “好,再見。”孝威也說:“你現在去那裡?”

  嘉嘉注視他半晌,眼圈兒又紅了。

  “我終是該去看看他的,那便是——墓地。”她說。

  又是一段——怎樣的愛?

  夜晚,荊家花園全都休歇了的時候,曼佳才從樓上輕輕走下來。

  她仍穿著下午送孝威去機場的整齊衣服,她顯然在等待著還不曾休息,一些由她造成的誤會,她總要解決的。

  她端莊而坦然的走向士楓的套房,輕輕敲響了房門。

  套房裡有燈光,士楓當然也不曾休息,士柏去世後,除了教書,他還要兼管公司的事,比以前忙碌多了,連心愛的蘭花都抽不出更多時間去照料,好在有林蘋,她不只是他生命旅途的伴侶,還是他研究工作以及他學問上的好幫手,得到林蘋,該是他一生最大的收穫吧!

  房門開處,穿著晨褸的士楓站在那兒,疲倦的臉上有一絲詫異和不安。

  “是你。”他說。並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。

  “如果不太打擾你,能不能到客廳來,我有幾句話要說。”曼佳顯得真誠而理智。

  士楓更是意外了,再見曼佳後,她何時有這麼好的態度?

  “好。”他點點頭,隨曼佳出去。

  沒有開燈,他們同時想著,黑暗中說話,也許比較更能無所保留的坦誠。

  他們坐在遙遙相對的沙發上,互相看不清楚對方神色。

  “明天——我也要走了。”曼佳突然說。

  “走?”士楓一震,“這兒是你的家,為什麼要走?”

  “是你的。”曼佳似乎在搖頭。

  “若是你覺得不方便,我可以立刻搬出去。”士楓說。

  “不。”曼佳的聲音穩定,“你該住在這裡,尤其當你和林蘋結婚之後。”

  士楓戒備的沉默著,又提林蘋,又提結婚,莫非——她還不死心的要報復?

  “本來我應該留在這兒等你們婚禮後才走,只是我——也有苦衷,不得不提前離開。”她說。

  “苦衷?可是麻煩?”士楓自然的流露出關心,“說出來我可以幫你。”

  “不是麻煩,只是苦衷。”曼佳的聲音更平和了,“我自己會解決。”

  “你預備去那裡?”他忍一忍,終於還是問了。

  “先去美國,再去法國。”曼佳說:“我會在我所熟悉的巴黎定居,士柏留給我的錢夠我平靜生活一輩子。”

  “你——一個人去?”士楓有絲猶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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