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柏點點翠(37)_嚴沁

三七

　　林蘋眼中掠過一抹瞭解，她似乎更清楚的得知一些仍不具體的東西。她想說什麼，嘴唇動一動，猶豫半晌，終是忍住了。

　　「你想說什麼？為什麼又不說了？」他也十分敏感。

　　「只是我的假設，不說——也罷。」她微微一笑。

　　他有些震驚，假設？莫非——她已看出什麼？

　　「說出你的假設。」他故作開朗的，「或者只是年輕如你的女孩子幻想？」

　　她皺眉，士楓當她是只會幻想的小女孩？她不甘心的吸一口氣。

　　「我想——若非是常有接觸，你的恨意不該那麼濃、那麼強烈。」她終於說了。

　　這次，他真真正正的因震驚而發呆，她竟是一語道中，雖然只是假設，那觀察力實非常人能及的。不能再當她小女孩了，她是不容忽視的。

　　「你指什麼？」他故意笑著。

　　「什麼都不指，只是假設。」她滿意的一笑。她看見他明顯的驚訝，表示她所料不差，那——曼佳？

　　下意識的抬頭望一望，樓上一扇窗中人影一閃而逝，誰？絕不是眼花，她的的確確看見人。

　　她停下腳步，依然望住那扇窗。

　　「看什麼？」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，只一眼，立刻轉開。「想研究這幢房子？」

　　「那扇窗裡住著的是誰？」她問。

　　士楓不能不回答，他是荊家花園中的一分子，沒有理由不知道，不回答反而令人生疑。

　　「士柏和嫂嫂。」他垂著眼瞼。

　　她點點頭，離她的假設更近了。

　　「剛才我看見有人。」她說。

　　他聳聳肩，不置可否。

　　「王曼佳——是在巴黎念書的？」她突然問。

　　「是，學服裝設計，學畫。」他沒有表情的。

　　「她很有巴黎氣息。」她微笑。

　　「什麼叫巴黎氣息？很特別的新名詞。」他故作興致很高的樣子。

　　「很難具體的說。」她沉思一陣，「譬如優雅的風度，譬如『左岸』畫家們的浪漫藝術氣息，譬如——歐陸女人，特別是巴黎女人的風情萬種。」

　　他敲敲額頭，若有所思的笑起來。

　　「還說不是小女孩的幻想？」他說：「風度、風情還可以說，你看過萊茵河左岸的巴黎街頭畫家的浪漫藝術氣息？曼佳——身上有？」

　　「電影裡看過。」她不在意的，「王曼佳的確是個羅曼蒂克、風情萬種又風度優雅的人。」

　　「她聽見會很高興。」他點點頭，看不出異樣。

　　「你——去過巴黎嗎？」她問。似乎漫不經心的。

　　「沒有。」他笑，「到歐洲度過假，去了瑞士、西德、丹麥、荷蘭，也去過北歐、英國和意大利的羅馬、翡冷翠和威尼斯，就是沒去巴黎。」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她不明白。

　　「我不喜歡過多的香水味。」他是幽默嗎？

　　「很羡慕你去過那麼多地方。」她真心的，「最喜歡那裡？瑞士？」

　　「荷蘭的阿姆斯特丹。」他隨口說：「很寧靜，很多花，很多中國人。」

　　「臺灣更多中國人。」她說。

　　「所以我回來了。」他看著她，「中國人只有在中國自己的土地上才能生根。」

　　「王曼佳——去過美國嗎？」她問得好突然，令人措手不及。她想問的，是吧？聰明的她到現在才開口。

　　「去過吧。」他不肯定的，「我想應該去過。」

　　「你不知道嗎？」她搖搖頭。她含蓄而聰明，問題點到就停，適可而止。

　　「她的事我不很清楚，」他神色不變，「我是古板、保守又內向的人，和她『優雅風度、左岸畫家的浪漫藝術家氣息和風情萬種』合不來。」

　　他竟借用了她的話呢，這士楓！

　　大門外一陣汽車喇叭聲，鐵門開了，是回來得特別早的士柏，他坐在司機駕駛的「標緻」房車裡，是從公司回來吧？

　　「士楓，」士柏朝他們走來，帶笑的眼睛驚異的停在林蘋身上。「這位就是你提起的女朋友？」

　　士楓提過她嗎？林蘋驚喜的想，還說是女朋友？立刻她對親切、平易近人、笑得如沐春風般的士柏有了良好印象，就因為他那句話。

　　「林蘋，」士楓莫名其妙的臉紅了，「她是學校助教，也是我研究的夥伴。」

　　「志趣相投的一對。」士柏用力拍一拍士楓的肩，他看來心情好得出奇。「林蘋，你有點像一個人。」

　　「是嗎？」林蘋微笑著。

　　「氣質、模樣都像，」士柏不以為意的眨眼，「是我的女朋友，叫耐雪。」

　　聽見這個名字，士楓微微吃驚，耐雪？薇姑的女兒？但是，士柏下面的話更令他變色。

　　「哦——」士柏端詳著林蘋，很意外的。「某一個神態上，你又有些像曼佳呢。」

　　某一個神態？曼佳？

　　林蘋看士楓一眼，很得意的。士楓剛才說她「某一個神態」像他以前的女朋友，士柏卻說她「某一個神態」像曼佳，兩者之間——似乎扯上了關係呢。

　　「我進去了，等會兒還有應酬，」士柏又眨眨眼，「看，士楓不歡迎我呢，怕我搶了他女朋友。」

　　說完擺擺手，逕自走進大廈。

　　士楓不出聲，若有所思的看著鞋尖，林蘋卻望著他，剛才除了介紹，他一句話也沒說，他們兄弟間不至於有什麼芥蒂吧！

　　「荊士柏很喜歡搶別人的女朋友？」林蘋問，「包括你的？」

　　士楓不抬頭，也不回答，好半天，才長長透一口氣。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