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嚴沁 > 寒柏點點翠 | 上頁 下頁


  唉!若不再有然後該多好?多美滿?命運卻由不得她安排,然後——她又遇見了夢幻中的人,看見了夢幻中的臉,感覺到夢幻中的呼吸,近在咫尺,卻——遠比天涯。人生真是如此?命運真是這般作弄人?

  她不知道為什麼夢會醒,情會褪,愛會消失,她真的完全不知道。她以為她已握了滿手幸福,只要她不放手,幸福就永遠屬於她,誰知——她不放手,幸福也溜了,或者,不屬於她的強求也無用吧。

  她並不怨,更不恨,愛情的事那樣縹緲,怨恨也自枉然,只是——不該再相遇,不該再——近在咫尺,否則——豈不是為難她嗎?

  她再翻一次身,三點半了,看來她是失眠了。

  士柏說士楓在美國曾失戀——失戀?怎麼說?和誰?在那裡?為什麼她全然不知?會不會——不,不,屬於她的碎夢責任不在她,是對方——棄她而去!士楓的失戀——她真是再也不能忍受,若不是深夜,若不是礙于名分,她現在就要去問清楚。

  有些口渴,想喝杯鮮奶,反正睡不著,門外的走廊上就有冰箱。站起來——窗外有燈光,燈光,四點鐘?在溫室?

  曼佳的心怦怦跳起來,是天助她?套一雙軟拖鞋,披一件絲晨褸,她輕悄悄的走了出去。她忘了口渴,忘了鮮奶,她半跑著下樓,沖出客廳,直奔溫室。

  玻璃溫室中的燈光映著一個孤獨的影子,他正伏案在研究一片初生的蘭花葉片,他是那麼專心,以致於有人走進來,站在他背後也不知道。

  “士——楓!”曼佳深吸一口氣。

  他一震,不曾立刻轉身——他在隱藏什麼嗎?他當然聽得出是誰,只是,他不能置信。

  “你——曼佳,”士楓終於轉過來,一臉是木然冷漠。“清晨四點,你不該在這裡。”

  “我想喝鮮奶,看見你這兒有燈光——”她說得不暢。

  “燈光吸引了你?那是荒謬的。”他似冷笑,“請快回去,免惹閑言。”

  “我只問一件事,你肯回答我就走。”她定定的望住他。

  他臉上掠過一抹奇特的神情——他總是木然冰冷,略有表情時都特別明顯。

  “你該知道我不會回答你。”他說。

  “士楓,”她固執的,“總該——有個原因。”

  他咬咬牙,神色更是特別了。

  “你不想惹起更多的傷害,是嗎?”他皺著眉,“無論你的問題是什麼,我的回答是什麼,你已經是我的嫂嫂了。”

  “嫂嫂”兩個字從士楓口裡說出來,似乎特別不能令曼佳忍受,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。

  “你不知道——我為什麼嫁給士柏?”她問。

  “不必知道,你有自由。”他是冷漠的,還有絲不滿。

  “士楓,那年在內布拉斯加州的PERU——”

  “請別提以前。”他霍然站起來,“提起以前我——無法當你朋友般的站在一起,你知道嗎?”

  她吃了一驚,他說什麼?不能當她朋友般——為什麼?看來他似乎滿懷恨意,他——到底為什麼?

  “我——不明白。”她喃喃的。

  “不明白最好。”他漲紅了臉,“我已經說得很溫和,你別逼我用難聽的字眼。”

  “士楓——”她掩著臉。天!他誤會了什麼?

  他咬著唇,大步沖出去,砰的一聲把門反彈回來,走得——一絲感情也沒有。

  她心碎的靠在椅子上,怎麼——是這樣的呢?他對她滿有敵意,他的語氣是——輕視的。是誤會!他一定誤會了什麼,是嗎?是嗎?

  是嗎?若是誤會——哦!她的婚姻是怎樣的錯誤呢?

  好半天,她平抑了心胸的激動,熄了燈,她慢慢走出溫室。她不該來的,她似乎是自取其辱,她——似乎把自己陷入更深的錯誤中——唉!感情的路上那能容人走錯一步路?那真是再回頭已百年身了!更苦的是——她根本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。

  她摸摸額頭——下意識的,覺得樓上有人在看她,抬起頭,她看見士柏,她的丈夫。

  士柏若有所思、若有所悟的望住她,平日總有笑容的臉十分嚴肅,他——在想什麼?懷疑什麼?

  今夜——到底中了什麼邪?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她似乎——舉步維艱了。別人說月圓之夜總有些怪事發生,她再抬起頭,看見一輪圓月。

  【第二章】

  孝威把自己困在寢室三天,除了上課,他避開了任何人,他年輕而單純,被曼佳和康維的情形嚇著了,他有個感覺,似乎,犯罪的是他——他覺得下流和髒。

  當然,他不是真正避開每一個人,他的寢室裡有電話,三天中,他不停的打到隔壁汪家,他想找嘉嘉,只要嘉嘉能陪他聊聊天、看場電影、跳場舞都是好的,只是,三天來,嘉嘉竟沒有接過一次他的電話。

  嘉嘉怎麼了?忙些什麼?和誰?聽電話總是那個嚕蘇的下女,不是說嘉嘉上學,就是說小姐出去了,要不然就是嘉嘉在睡覺,不敢吵醒她。三天來,孝威的忍耐已經到了最高點,他以為自己就要爆炸。

  這麼晚,快十二點了,嘉嘉依然還沒回來,她野到那兒去了?難道這三天來她完全把孝威忘了?三天前他們幾乎每天見面,總不至於——嘉嘉閃電變心了?

  實在悶得難受,孝威重重的搥了一拳牆壁,他有破窗而出的衝動。側身細聽,整幢大廈都沒有了聲音,他決定到嘉嘉門外等她,她總要回來的,是嗎?

  迅速的下樓,走出花園,車房的門半掩著,只有那部“標緻”停在那兒,“MG”不在,士柏還沒回來。孝威搖搖頭,風流一世的父親,可知道有個背叛的妻子?

  他站在嘉嘉大門口對街的樹蔭下,他想讓嘉嘉驚奇一下,另外——士柏還沒回來,他不想讓父親見到他。他靜靜的靠在樹幹上等得很有耐心,他發覺離開荊家花園,似乎連空氣都清新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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