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嚴沁 > 寒柏點點翠 | 上頁 下頁 |
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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曼佳睜開眼睛,她不能再沉默了,為了嘉嘉,也為孝威——她對孝威是有些愧歉的。她覺得有必要和士柏談一談,雖然很難啟齒,無論如何總比做成大錯好。 她等了十五分鐘,士柏才從浴室出來。他仍是那般輕鬆愉快,披著一條大毛巾,他年輕得令人羡慕。看見曼佳坐在床上,他十分訝異。 「曼佳?我吵醒了你嗎?真抱歉。」他走到她面前,又吻她一下,然後回到他的床上。他們夫婦是分床而睡的,中間隔了一個漂亮的白色大燈櫃。 「不,我根本沒睡著,」曼佳依然保持好風度和微笑。在這個時候,風度和微笑是必需的嗎?這是她的好教養,但——是缺點嗎?「我等你。」 「哦——」士柏拖長了聲音。他在曼佳微笑的臉上找不出什麼不妥。「有事?」 「我看見你回來。」曼佳指一指窗口。 士柏笑了,他是灑脫而毫不在意的。 「你要談嘉嘉?」他搖著頭,「她來找我的,你知道——很難推。」他一口承認了。 「我明白。」曼佳很開通、很新派,「只是——我怕你會有麻煩。」 「不會,她保證過。」士柏笑得一點也不正經。和太太談第二個女人,他們夫婦都不覺得彆扭。 「我是指——孝威。」曼佳終於說。 士柏不笑了,兒子不是笑謔的對象。 「嘉嘉說沒有我也不喜歡孝威,」士柏聳聳肩,「曼佳,我無意傷害任何人。」 「這樣就好。」曼佳也不深究,他們對話似乎點到為止。「我不需要擔心的。」 拉開了毛毯,她躺了下去。 有一陣短暫的沉默,他們都沒睡,兩人都在想一些事,士柏的神色很特別,他望著有浮雕裸女的天花板,似笑非笑。 「曼佳,你是不是有些不滿意我?」他問。他的音是認真的,卻帶著笑容。 「你以為我該滿意嗎?」她反問,也看天花板。 「你該知道我是逢場作戲而已。」他說。 「我知道。」她平靜的,「你的逢場作戲也是很有良心的,你很能為對方著想。」 「為什麼這樣說?曼佳?」他支起上半身,曼佳在諷刺他?這是從未有過的情形。 「汪嘉嘉不同于其它女孩,你不明白嗎?」她不答反問。 「對我來說,除你以外的女孩子只分漂亮與下漂亮兩種,有什麼不同?」士柏不同意。 「我有什麼不同?令你想娶我?」她看他一眼。即使是結婚兩年的夫婦,她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特別吸引力。 「你有智慧,最重要的,你不嫉妒,你的度量大。」他認真的,「沒有其它女人能做得到。」 「只是這樣?」她似不滿意。 「當然,我愛你。」他微笑。 「但是,當你單獨面對其它漂亮女孩時,你也愛她們。」她的神情像在講笑話。 「不同,不同,」他大搖其頭,「那是喜歡加迷惑,我那有那麼多的愛呢?」 「你有,因為你是天生的情聖。」她笑起來,「知道嗎?士柏,我後悔嫁給你。」 「為什麼?」他不認真的也笑。 「你只能做情人,那會是十全十美的,」她換一個姿勢再說:「做丈夫,你只有五十分。」 「你說得對,我只有五十分。」士柏毫不在意,「維娜以前也這麼講過。」 維娜是士柏去世的妻子,也是孝威的母親。 「我覺得維娜很有耐心,她做了二十年荊士柏夫人。」曼佳若有所思的,「二十年這麼長,她怎麼度過的?」 「又在諷刺我了,曼佳,」士柏搖頭。夫妻倆即使諷刺也是溫和的,他們真做到了相敬如賓。「我並沒有冷落維娜啊!是她避開我的。」 「我相信你是傷了她的心,傷了她的感情吧。」她說。 「不,我從不傷女人的心,何況是自己的太太,」士柏沉思著,「只是——維娜的個性和我不同,她比較嚴肅、比較保守。」 「不談維娜,士柏,」曼佳將話題一下子扯得好遠,「士楓以前也是這麼沉默孤獨的嗎?」 「不。」士柏肯定的,「他以前只是深沉些,但是從美國回來後變了好多,有人說——他失戀過。」 「失——戀?」曼佳突然坐了起來,「誰說的。」 「不記得了。」士柏看看曼佳,「你在緊張?」 「為什麼緊張?」曼佳慢慢又躺回去,「我本來想給他介紹女朋友——士柏,你們兄弟完全不像。」 「我是好情人,士楓卻絕對是十全十美的好丈夫。」士柏打了一個呵欠,躺下床。「那一位小姐有福氣?」 曼佳沒有回答,逕自熄了燈。黑暗中,夫婦倆失去了談天的興趣,士柏先睡著,輕微、均勻的鼾聲響起來時,曼佳還睜大著眼睛望天花板。 似乎,就是士柏最後的一句話擾亂了她:「士楓是十全十美的好丈夫。」士楓——唉!曼佳的思維一下子被扯得好遠、好遠。 那是四年前,那是她從巴黎到美國度假,那是一個夏天,那是一個農莊,那是一個英俊、瀟灑、有深度、有靈氣的男孩子,那是盛滿了歡樂、喜悅、甜蜜、滿足卻——短暫的夢,似乎一下子夢就醒了,情就褪了,愛就消失了,至今想來,是真實?或是幻想? 然後她回國,然後她成名,然後她認識了士柏,她驚異于士柏和那夢幻中十足相似的面龐,她迷惑于士柏那永不枯竭的愛情,然後她結婚,然後—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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