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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


  “急甚麼?”梵爾又變回初識他時的開朗、平和、熱情。“一切不是都明白了嗎?”

  “不知道。我急於想見九姨婆,她說過要我們告訴她結果。”

  工人迎他們進去,另一女傭已等在樓梯。九姨婆好像知道他們這時會來。

  “九小姐請你們上樓。”她說。

  九姨婆坐在背光的窗前,陽光在她背後幻化成一道光環,她整個人仿佛在發光似的。

  “我們找到她的墓碑。”少寧急著說。

  九姨婆閃耀著光芒的眼睛漸漸就乎和下來,突然間就像一個老人家了。

  “終究她未能隨他去。”她鬆口氣。

  “方淑媛被她父親毒死,她是寧死不屈。”梵爾提高了聲音。“她已有孕。”

  九姨婆嘴角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,那笑容漸漸擴展到眼角,到整張臉上,笑容為她一直平滑細嫩的臉上添上許多細小縐紋。

  “他們並不能比翼雙飛。”她又說。

  “這是個悲劇,”梵爾聲音更大更高。“高紹裘飛機撞山身亡。”

  “那——也是好事,”她說得恍恍惚忽,一秒鐘一秒鐘的,她臉上的皺紋更多起來。“他不能再令那麼多人傷心流淚。”

  “你不覺他們好可憐?”

  “愛過,得到過的還可憐,那麼,在旁邊一些死心塌地,終身不渝的人呢?”她揮揮手。“我終於等到我想知道的結果。”

  “我可以告訴你詳細情形——”少寧說。

  九姨婆再揮手,令他們離開。她緩緩轉身,把自己的面容隱在暗影中。

  “九小姐——”林德才說甚麼。

  梵爾輕輕推他一把,示意他出去。

  他們默默在門外站一陣。

  “我有點為她擔心。”少寧回頭望一眼已經緊閉的房門。

  “你看見她的笑容,是不?還擔心甚麼?”梵爾領先下樓。

  何令玉穿著一身素淨的套裝,平靜安詳的站在那兒。臉上彩色化樁不再,有一種前所未見的寧靜笑。

  “回來了?”她淡而友善的問。

  梵爾和少寧都好意外,她的態度簡直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,她不再仇視梵爾了。

  “你想知道甚麼?”少寧仍有戒心。

  “看你們的神情,必然找到想要的答案!”她拍拍梵爾的肩。“有興趣喝杯茶?”

  “我能看看你的手嗎?”梵爾突然問。

  “想看我這朱砂痣?”她攤開右手。果然一粒朱紅的痣端端正正在掌心,“鬥零”那麼大。“與生俱來,據說好運哦。”

  林德才重重的吞一口口水,眼睛瞪得老大。

  少寧看他一眼,他下意識的點點頭。

  “我們——還有點事,下次再來。”少寧深深吸口氣,他完全不懂,他們這些人,這七十年來到底發生了甚麼玄秘莫測的事。

  “十天之後我們要回美國,”何令玉笑得好親切。“阿菲的生意大部分在那邊,長住香港到底不方便。”

  “你捨得香港嗎?”梵爾忍不住問。

  “嫁雞隨雞,總得跟著阿菲走。”

  離開許家,坐在的士中,林德才鬆口氣。

  “簡直——不可思議,和俞二小姐的紅痣一模一樣。”他驚歎。

  “難道她是——”少寧看梵爾,沒再說下去。

  “還有一個人,我們是否該去見一見?”梵爾突然想起。

  “現在去?”少甯心意相通的瞭解。

  “我——”林德才猶豫。

  “一起去。看見你,他或有記憶。”少寧說。

  農家大宅依然安靜美麗,夕陽中另有一種古舊但依然宏偉的氣派。

  他們報上找農敬軒,開門傭人的臉上浮起異樣神色。他考慮一陣說:“請跟我來。”

  大客廳中坐著兩個素色西裝的中年人。

  “找舅公老爺。”二人低聲說。

  其中一個中年人臉色一沉,很不高興。

  “找舅舅?開玩笑嗎?”他說。

  “對不起,大約一星期前我們才見過他,”梵爾搶著說:“我們才從上海回來,帶來他想知道的消息。”

  另一個中年人也皺起眉頭。

  “你們是——梵爾?”他問。

  “你怎麼知道我?”梵爾意外。

  兩個中年人對望一眼。

  “我們是農敬軒的侄兒,也是目前他的至親,可以說他養大我們,”其中一個說:“如果你是他口中的梵爾,請跟我來。”

  並未上樓,他帶梵爾、少寧穿過一扇門又經過一條走廊,走入後廳。

  後廳相當大,有一千尺左右。梵爾才跨進去,已忍不住“啊”的一聲叫起來,因為她看見廳中掛著農敬軒的放大照片,前面長案上有鮮花素果。

  “他——”少寧叫。

  “昨天早晨他在醫院過世,沒有任何疾病,只因年老。”

  “怎麼可能?一星期前還好好的——”梵爾說,忽然就流下眼淚。“他——他——”少寧用手擁著她。一陣奇異的陌生感踴上,她不是梵爾,不是他熟悉深愛的那個女人,他幾乎要放開她——只不過半分鐘的事,那陣奇異感消失,她又是梵爾了。

  “他怎樣?”少寧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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